咒灵的温床

北野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五条悟拽了拽北野竹冰冷的手,让他放慢自己的脚步。

北野竹抬手,指向远处的山崖,寒风吹得他的风衣飒飒作响,显得他更加瘦削。

那正是刚刚五条悟注意到的废弃工厂。

残破的水泥墙壁,锈迹斑斑的铁围栏,已经倒塌不知作何作用的巨型钢架,散乱的钢筋直冲向天空,张牙舞爪得像一个穷途末路又瘦骨嶙峋的逃犯。

“那是一家氮肥厂。之前效益很好,给这个世代捕鱼为生的小村带来不少好处。但是大概在十年前,工厂为了节省成本,向海里排放污水,村里的很多人都生了重病,死了很多人。在查不清楚原因的前提下,人们认为这是一种传染病,村里的人陆续搬走,留下的人几乎都是病情太重,已经无法在外界的歧视和排挤下独立生存的了。”

“他们聚集在这个小村里,抱团取暖。但是这种情况下,诅咒的诞生简直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我才说你是在做无用功。”甚尔望向那座可悲又罪恶的工厂,眼神里闪烁着让人看不清的东西。“每隔两年都来这里一次,反正这里的人迟早是要死的,死在诅咒手里还痛快一些。”

“悟,你是怎么想的。”北野竹没有理会甚尔的牢骚,蹲下来去看被他裹得路都快走不动的五条悟。

“我不知道。”五条悟的语气有些迷茫,他苍蓝色的眼睛在红围巾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通透。

“如果这件事我遇见了,我会去祓除咒灵的。但是如果让我刻意去这么做,我觉得我想不到。”

空阔的天地之间,飘洒的风拂过三人的身躯,五条悟那双好看到不像人类的眼睛,倒映出此地的寂静和荒凉。

孩童的天真纯质和神明的傲慢冷漠在这双苍天之瞳中折射出无机制的冷光,融洽而矛盾。

北野竹注意到,是想不到,而不是不想去做。

“已经足够了,悟。”

“再多的事,其实我也做不到。”他自嘲地笑了笑,。

“走吧,去每次招待我和甚尔的那户人家。”

井上家的表札早就残破不堪了,“上”字的上半部分墨迹褪去,让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井一”。

鸢子婆婆是一个矮小而温和的妇人,也是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健全人,她独自一人照顾着神经失常的儿媳和孙女,而她的儿子是那场灾难最早死去的受害者。

“我对鱼过敏,这救了我一命。”她佝偻着脊背,浑浊的眼睛疲惫而平静。“但我的生鱼片做得是最拿手的,雄一很喜欢吃。”

鸢子婆婆的声音和味增汤的搅和在一起,咕嘟咕嘟的冒着温暖的泡泡,在寒冷的冬夜里升腾起平和的雾气。

“喜欢吃鱼的人都没能活下来。”

甲基汞的毒性通过食物链富集在鱼肉中,这种隐秘而绝望的方式,让这座以捕鱼为生的渔村深受其害,而对于神经系统的不可逆性毒性,无疑将这里的人推向更深的深渊,更可怕的是,母体无法清除这种毒素,将它传递给还在孕育中的孩子,于是孩子一出生要么死亡,要么永远失去思考和行动的权利。

这里遍布着疯子、行动不便者和濒临崩溃的正常人。

但是很难想象鸢子婆婆的仍是一个极为体面的老妇人,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显示着她对生活的倔强,一旁的床上躺着她一出生就注定痴傻瘫痪的孙女,房间的角落跪坐着她眼神呆滞的儿媳。

“猫咪都死了,喵呜——咪”女人似乎是见了生人,有些害怕,她躲起来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猫咪都去跳海,海里有小鱼,小鱼——小鱼怎么办,妈妈——”

她激动地哭了起来,冲到自己女儿的榻前。

“怎么办,妈妈,没有,鱼——”

“没关系的,爱,现在的鱼已经可以吃了,工厂倒闭了,不会有人伤害我们了。”鸢子婆婆的语气温和到让人想哭,她安抚着自己激动到抽搐的儿媳,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让你们见笑了,非常抱歉,但是爱只是忘不了那些年的事情,我只要解释一下她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