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性的边缘

1994年2月26日,星期六:

校长办公室异常安静。前任校长们的肖像里都没有发出嘀咕的声音;相反,他们都看着现任校长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孩,两人都在静静地看着对方。

莉娜一动不动地坐着,布满黑色血管的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邓布利多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向前倾,他那长满胡须的下巴托在交叉的手指上。他们的眼睛直视着对方。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向后靠到椅子上,“我真的无能为力了,莉娜。”

莉娜点点头。“我知道,”她简单地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当水冲进公共休息室时,湖水在莉娜两边分散了,在她周围留下了一个气泡。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当水把其他五个斯莱特林卷进水中时,他们的尖叫声响起。莉娜可以透过气泡和湖水看到他们眼睛瞪大了,拼命地想要浮出水面,却被浸透了水的长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试图尖叫,但嘴里没有声音,只有泡沫。

不到三十秒钟,水就到了房间的天花板。莉娜看着那五个人苦苦挣扎,面无表情。伦考恩的眼睛看向她,溺水的女孩绝望地做了个口型:“是我们做的。”

当伦考恩一遍又一遍地用口型说着这句话时,莉娜歪着头。在伦考恩的左边,塞尔温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慢,她的眼睛变得呆滞,她开始掐住自己的喉咙。另一边,沃灵顿、布尔斯特罗德和默顿也快没气了。

如果她现在把水送回去,让他们再次选择是否向邓布利多忏悔,莉娜肯定他们会接受它,而不是溺水。但他们已经超过了她给他们的最后期限了。他们必须面对这个决定的后果——莉娜的后果。

“如果有人对你在乎的人做了那样的事,你会杀了他们。”

哈利的话在她脑海里回响时,莉娜一动不动。“也许我会的,”她当时回答说。

现在,她就要知道了。

如果她杀害了这些学生,她会付出代价的。但最大的后果就是她不会在学校待很久了。不,她只会带着杀人犯的名声死去。至少她不会留下一个软弱的名声。

伦考恩是五个人中最后一个停止挣扎的。目前还没有人死去,不过莉娜相信还有不到一分钟他们就会死去。

但现在,莉娜无法把哈利的脸从她的脑海中抹去。

“但是我现在正在努力变得更好,”当他们在密室之后谈话时,她告诉他。“我保证。”

哈利相信了她的承诺。他本不需要这么做——尽管如此,他还是这么做了。

莉娜欠他的。

死亡不是食言的借口。

湖水刚刚淹没了房间,它就又冲了出去。墙上的玻璃重新组合起来,封住了公共休息室。地上现在躺着五个浑身湿透的人。他们挣扎着拼命把肺里的水咳出来。

“我给你们五分钟恢复,”莉娜平静地说,五双惊恐的眼睛转向她。“一旦你能走路和说话了,你就直接去找邓布利多,告诉他你在袭击斯凯尔顿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需要“否则”。她知道他们会这么做的。她做了她该做的事。

莉娜离开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她的同级们还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她勉强掩饰着,她现在几乎无法保持自己直立。

“如果他们没有认罪,你会杀了他们吗?”

莉娜耸耸肩。“说实话,”她说,“我不能告诉你。”

邓布利多慢慢地点点头。“四个自愿退学,一个被开除,”他评论道。“我真应该在名单上再加一个名字。”

莉娜挑了挑眉毛,“但你没有?”

“我不认为这有多大意义。”邓布利多的声音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干涩。“我们最早要到明天晚上才能拿到血液检测结果,但我无法想象你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很可能连这个时间都没有。”

莉娜昏过去之后,卢平直接把她带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她昏迷了大约十二个小时,在此期间,邓布利多采集了一份血液样本并送到了国际治疗师组织。

其实这并不重要——黑色的血管几乎到达了她的下巴,这足以说明她还剩下多少时间。

“而且,”邓布利多补充道,“你的同级没有一个承认你……参与他们挺身而出的决定。据他们说,他们的供词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他扬起眉毛。“塔拉·塞尔温把自己的魔杖折成两半,为一个魔法部官员省去了麻烦,真是太体贴了。”

“你觉得她的刑期会有多长?”莉娜有点好奇地问。

“六个月,”邓布利多回答,“根据以前类似的情况来看。”

“斯莱特林的七年级学生不会太多了,”莉娜说。

“人数比平时少,”邓布利多说。“我相信未来几周斯凯尔顿小姐的缺席也会引起人们的强烈反响。”

莉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这样邓布利多就看不到她脸上掠过的痛苦和内疚。

当她醒来时,校长告诉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圣芒戈医院的医生说,玛姬最终会完全康复,但至少还要在医院里待两个星期。

“如果我没有把她推开,她一开始就不会在那里,”莉娜想。她以为自己是在保护玛姬,真是太蠢了。

“你会怎么做?”

莉娜抬头看了邓布利多一眼。“做什么?”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邓布利多澄清道,尽管他没有提到“最后”这个词,这听起来让人太难受了。

莉娜考虑过了。“我想去莱斯特兰奇庄园,”她最后说。“我小时候在那里度过的时光也许不是最快乐的,但那也是我的时光。我认为它会是我度过余生的地方。”

“我明白了,”邓布利多回答,“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可以吗?”莉娜问,“还是你希望我马上走?”

“我想我们可以把你的离开推迟到明天。”

“谢谢,我很感激。”

邓布利多歪着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昨天,就在麦格教授到来之前你似乎意识到了摄魂怪和灵魂之间的某件事。是什么?”

莉娜苦笑了一下。她没有忘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怎么可能呢,现在她的死亡如此迫在眉睫?“我知道了赫卡特的宇宙灵球是从哪里获得能量的,”她平静地解释道。“你看,如果吞噬灵魂可以让摄魂怪变得更强大,而摄魂怪又是宇宙灵球的产物,那么原理应该就是这样,当它杀死一个人的时候,灵魂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被宇宙灵球吸收了。”

邓布利多皱起眉头。“但那意味着......”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是的,”莉娜说。”当宇宙灵球的魔法最终杀死我时,我的灵魂不会离开。我连变成幽灵的机会都没有了。宇宙灵球会夺走我的灵魂,我就…什么都不剩了。”

“即使知道这一点,”邓布利多轻声说,“你还是决定使用魔法,哪怕这会缩短自己的寿命。”

莉娜没有回复。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她不会反悔。

当莉娜爬上楼梯来到卢平的办公室时,她取下了邓布利多给她的围巾,这条围巾是她穿过城堡时用来遮住脖子上的黑色血管的。不过她不需要向防御术教授隐瞒。

到了他办公室门口,莉娜在敲门前停了下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昨天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卢平朝她冲过来,他脸上既愤怒又恐惧,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表情看上去像很怕失去什么。她不知道他现在对公共休息室里发生的事知道多少。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动作声,几秒钟后,门被拉开了。莉娜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卢平。她不能完全确定,但他好像穿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衬衫和裤子。

然而,他已经脱下了长袍和领带,袖子也卷了起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歪歪扭扭地竖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疲惫,就好像他彻夜未眠。

“嗨,”莉娜平静地说。

大约六种不同的情绪同时从卢平的脸上掠过,太快了,莉娜无法分辨出所有的情绪。

他的右手猛地一抽,好像他想伸出手去碰她,但后来又决定不碰她。最后,他的表情平静下来,变得出奇地冷酷。

“那么,你还没死,”他说。语气出乎意料地冷漠。

“还没有,”莉娜回答,试图掩饰她的不安,因为他正在严厉地盯着她。

“多久?”他停了一会儿后问道。

“大概三个星期吧,”莉娜回答,尽量保持眼神交流,但她只想看着除了他以外的任何地方。“也许四周。”

卢平不安地点点头,接着又是一阵痛苦的沉默。

大约过了十秒钟,莉娜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打破了沉默。“我可以进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卢平紧咬的下巴肌肉抽搐了一下。过了几秒钟,他才回答:“是啊,你当然可以。”然后他转过身,走到他的书桌前。

莉娜犹豫地跨过门槛,关上了门。她看着卢平站在办公桌后面,翻着一堆文件,他坚决不看她。但是他的姿势明显有些紧张。

莉娜紧紧地交叉着双臂,几乎要抱住自己。她感到很困惑;她不知道来之前她对卢平有什么期望,但不管是什么,都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时候醒的?”卢平突然问道,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桌子上。

莉娜看了看表。“大约两个小时前,”她说。她觉得有必要详细说明一下,于是补充道:“我一和邓布利多谈完就来了。”

卢平知道了这一点,“嗯”了一声,但仍然没有抬头看她。

又是一阵令人不舒服的长时间的沉默,莉娜忍不住说:“你不打算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作为回应,她从卢平那里得到了一个几乎是嘲弄的哼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简洁地问道,拿起羽毛笔在一张羊皮纸上做笔记。“事情的经过相当明显:你对自己朋友受到的袭击感到愤怒,然后用魔法对你的室友施加某种形式的折磨,让他们招供。我还需要什么——见鬼!”他把羽毛笔握得太紧了,可怜的羽毛笔在他手里断成了两截。

莉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用相当大的力气把断掉的羽毛笔扔进垃圾桶,然后靠在桌子上,背对着她。他紧紧地抓着桌子边缘,指关节都发白了。他外表的冷漠,似乎只是一种假象。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怀疑地问。

卢平僵住了,然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她。

“生你的气?”他平静地说,用一种令人不安的强烈目光盯着她。然后他苦笑了一下。“该死的,我也想!”

莉娜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弄得心神不宁,几乎要后退一步。他的举止使她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但是我不能这样,”卢平继续说,转过身又抓起另一支羽毛笔,“不是吗?因为我不能因为詹姆和莉莉没有接受邓布利多做他们的保密人而生他们的气,那显然是最安全的选择。”他写完便条,又把羽毛笔用力扔回书桌上。“我不能因为彼得是个白痴,被小天狼星炸死而生他的气。”他转向莉娜。“那么,这次为什么要有什么不同呢?”

他握紧拳头问道。“我是说,你只是想为你的朋友讨回公道,对吧?所以我有什么权利因为你把她的生命置于你的生命之上而生你的气?你还要不到一个月就要死了,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他声音中的恶毒让莉娜退缩了。这是他发现她和伏地魔的过去后第一次生她的气。

“你必须明白——”她开始说,但被卢平打断了。

“不,你必须明白,”他激动地说,向她走近了一步。“我抱着你上楼,我离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我想也许就是这样,你走了!”由于矛盾的情绪,他的脸几乎痉挛起来。“我,我,啊!”他沮丧地喊着,闭上眼睛,捂着太阳穴。

莉娜全神贯注地看着卢平的脸,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当她决定使用魔法的时候,她完全知道这样做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她没有考虑过这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影响。

卢平的手耷拉到身体两侧,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似乎又恢复了以前那种苦涩的平静,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我认识你还不到六个月,莉娜,”他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成堆的羊皮纸,把羽毛笔放回装着其他羊皮纸的罐子里。“还不到六个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她。“你让我关心你,”他最后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这么在乎过别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微微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笑了笑。他继续盯着下面,“因为你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你在自己和别人之间筑起一道墙,然后当你向我们敞开心扉的时候,”他的眼睛又转向她,“你就把我们都吸进去了。”

莉娜的喉咙里狠狠哽住了,使她难以呼吸。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情绪和困惑。

“我们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卢平坐在桌子边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他面沉如水,“不在乎会不会被你烧伤。因为值得莉娜·莱斯特兰奇关注,就意味着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对吧。”他又笑了,莉娜品味不出他话语里的复杂感情。“我是说,该死的——你他妈甚至让伏地魔关心你!”

那一刻,莉娜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受,她脱口而出:“不是说要有界限吗?”

“不是说八年或九年吗?”卢平冷冷地回答。

莉娜退缩了,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躲起来。

“不,”内心一个愤怒的声音说,“他没资格让你为此感到难过。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她简单地说。“如果这伤害了你,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希望生命中有我关心的人,能足以让我继续走下去,尽可能地活下去。”她悲伤地笑了。

“但这还不够。对我来说不够了。昨天,当我面临选择时,我意识到这一点:要么什么都不为玛姬做,要么确保攻击她的人受到惩罚。”她轻轻地耸了耸肩。“我不明白执着于一种毫无用处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卢平皱起眉头,“你并不是毫无用处,莉娜。”

“但我是的,”莉娜飞快地说。“没有魔法,我就是。没有魔法,我就不是真正的我了。”她离卢平更近了。“我想我能坚持这么久的主要原因就是你,你让它变得可以忍受。”

“太难以忍受了,”卢平低声说,他低下头去。

莉娜不假思索伸出手,轻轻地捧起他的下巴,把它抬起来。很明显,他今天没有刮胡子,所以头发很浓密。看到她亲密的手势,卢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莉娜赶紧松开手。

“如果你知道过去五个月里我每天早上醒来想起我不能使用魔法时的感受,”她说,“你就会明白你的友谊对我意味着什么,教授。”

卢平凝视着她,然后平静地说:“你不妨叫我莱姆斯,因为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真正教你了。”

莉娜对他微微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事实上,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再是这里的学生了,所以我想这是很合适的。”

“你是什么意思?”卢平站起来,关切地问道。“邓布利多把你开除了?”

“不,我是自愿离开的,”莉娜解释说,“我决定在莱斯特兰奇庄园里度过我生命的最后几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