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藏的太好。
在平日,艾瑞克是傲慢的,高高在上的,毫无弱点的。
战争胜利后,殿下甚至连战斗都已经无法酣畅淋漓。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虚拟战场上练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艾瑞克身上的伤痕不再增加,取而代之的是超负荷的精神力。
其实高超的治疗仪已经完全可以做到修复疤痕,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始终没有使用过治疗仪。
所有的伤口,疼痛,他都一起承受了下来。
简直——就像是在忏悔。
星元241年,早已不露面的前帝国皇帝去世,艾瑞克正式执掌大权。
这些年帝国和联盟国早已成功融合成一个国家,公民生活欣欣向荣,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走。
而艾瑞克本就是众人眼中约定俗成的实际掌权人,庆贺大典顺利进行。
已经逐渐褪去年轻时的锋芒,变得稍显深沉些的太子殿下,在所有人的拥簇下走上了最高的位置。
从念祝贺词,到最后的赋予冠冕,一切都风平浪静。
艾瑞克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他深蓝的眼眸毫无情绪。
但就在他即将踏上最后那节台阶,周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身黑衣的男人不知道隐藏在人群多久了,在艾瑞克背对着他的时候脚下一蹬。
他的手中持着一柄锋锐的匕首,直直朝着艾瑞克的心口扎去。
庆贺大典不允许任何武器携带进入,但像匕首这样的古时代兵器,实在是被忽视掉了。
没人能想到这样老旧,杀伤力低下的武器能刺伤艾瑞克。
但或许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也或许艾瑞克太过松懈。
“噗呲”一声轻响。
那小巧的匕首竟然真的刺入了他的心脏!
黑衣人似乎格外痛恨艾瑞克,丝毫没有让他活下来的打算,见一击得手,又狠狠地往深处捅了进去。
远远在旁守卫着的谢里登大惊,几乎是瞬间就拔出武器对准了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朝他开了一枪。
黑衣人也是有备而来,早就防着其他人的攻击。
他就一个目标,杀了艾瑞克。
除此之外再无他意。
被狠狠捅了这么一刀的艾瑞克也并不好受,那已经是致命伤了。
毫无疑问,如果他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会大出血死亡。
但艾瑞克却抬起手,制止了周围人的攻击。
恰在此时,一阵风吹过,黑衣人被帽子掩盖的面容暴露在艾瑞克的面前。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数年前艾瑞克见过这张脸很多次,在裴肆之的身后。
只是那时他的注意力从没给过这个人。
那人的帽子被吹起之后,也干脆不遮掩了,
他一双满含着恨意的眼睛,紧盯着艾瑞克。
仿佛从喉咙深处逼出来的声音,低沉沙哑,“你该死,下地狱去吧!”
艾瑞克平静的对上这人的视线,语气毫无波动。
“卡莱尔,好久不见。”
“住嘴,你不配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只有队长能叫!”
这些年隐姓埋名,只为了寻找刺杀艾瑞克最好时机,已经很久没被叫过这个名字。
卡莱尔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就被仇恨取代。
他更加用力,简直就像是不要命一般拔出匕首,又捅进艾瑞克的胸口。
艾瑞克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的举止。
他的嘴唇已经丧失了血色,耀眼灿烂的金发被血液打湿,黏在脖颈边。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何曾这般狼狈过。
他向来喜欢对旁人这般,轻易的伤害别人,又如同看戏般旁观。
他为无数人带来了痛苦,耻辱和伤疤,又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去。
如今也终于轮到他被人伤害。
明明周遭有着无数人为艾瑞克担忧,惊惧着。
他站在那里,却仿若独身一人,孤寂又伤感,眼里只有满身杀意的卡莱尔。
失血过多带来的失重感,让艾瑞克开始变得精神恍惚,明明暗暗之间,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逐渐和卡莱尔重合,最终完全取代了对方。
依旧是满身杀意,漂亮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溢满厌恶,表情唯恐避之不及。
艾瑞克的视线毫无焦距,近乎痴迷的望着眼前的人。
在这一刻,他遗忘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对面谢里登撕心裂肺的呐喊。
艾瑞克只是伸出手,虚无的描摹着对方的脸颊,低声笑了出来。
“是啊……这样就对了,恨着我,厌恶我。”
艾瑞克又沉默了数秒,才轻轻说出下一句话。
“比起床上安安静静的你,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
感受着体内逐渐流失的力量,艾瑞克脚下一个踉跄,缓缓倒下了。
倒在了帝国最高的位置前,倒在了登基的前夕。
直到他闭上眼的那一刻,艾瑞克的瞳孔深处,依旧倒映着那名冷漠锋利的联盟国前任少将。
艾瑞克倒下不久,几乎是同时,谢里登飞扑上前,拿下了卡莱尔。
彼时的卡莱尔甚至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若不是他的双手被反制住,毫无疑问他绝对能做出鞭尸的举动。
如今的帝国刚恢复生机,随着艾瑞克的死亡也变得躁动了起来。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谢里登就重新维持了往日秩序,一切和艾瑞克在位时没什么区别。
艾瑞克没有子嗣,
于是从旁支挑选了一名机灵乖巧的孩子培养,以担当大权。
卡莱尔被关入了牢狱,焦头烂额的谢里登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处理他。
太子殿下的突然死亡留下太多的麻烦,甚至谢里登无瑕去悲伤。
正因如此,等到局面稳定之后,他才在艾瑞克的寝宫里发现了一封书信。
那是一封很早就写好的信,收信人填的是谢里登的名字。
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那晚谢里登久久没从寝宫中走出,整整待了一个晚上。
而在第二日,谢里登突然下达了释放卡莱尔的命令,同时掀起了一件尘封已久的旧案。
——裴肆之少将的叛国案。
他重新召开军事法庭,逐一推翻了当时所有控告裴肆之的罪名,也包括当时出场的一些人证。
他们说出了当时被长老会威胁,朝裴肆之身上泼脏水的事情,也愧疚痛苦的表示自己的过错。
一时间竟在整个国度都闹的沸沸扬扬。
不论真假,所有人都在为裴肆之忏悔,祈求他的谅解。
谢里登对外宣称寻到了裴肆之的尸骨,为他举办了一场最为盛大的入葬仪式。
在帝国的中央,安静屹立在那里的墓碑前鲜花不断,每日都有人来探望,再静悄悄的离去。
那些证人们在法庭上的坦白,也被投放到帝国境内所有光脑投屏上。
刚从牢狱中走出来的卡莱尔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大屏幕。
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做出陌生的表情。
从当年的怒气愤慨到现在的痛哭流涕,竟是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卡莱尔扯了扯唇角,格外讥诮的笑了。
时隔数年,裴肆之终于拿到了迟来的清白。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长老会,如今的帝国,不论是污蔑还是澄清,都不过是上位人虚伪的作态。
而队长,终究回不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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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本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但此时的京城氛围却格外压抑。
路上人丁稀落,即使偶尔能见到几个行人,也是脚步匆匆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钻进家门。
以往大街上吆喝的商贩也销声匿迹了。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新皇的霉头。
新皇登基的过程就像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子般,勾心斗角,权势利益。
踩着无数兄弟的鲜血登基。
唯一不同的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并没有死,而是被发配到了荒蛮之地,生死由天。
偶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敢低声在饭桌前议论几句。
“听说这两天圣上搜查出了沈相贪污受贿的证据。你们说,皇上会怎么对待沈相?”
“要我看呀,估摸着就是抄家流放呗。”
“倒是可怜了沈相,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流放焉能留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