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肆之再度睁开眼时,他已经漂浮在了半空中,身体是半透明的。
此时似乎距离他死后隔了不少时间,中央军事广场满地残骸,处处凋落。
他的尸体也不见了,这里空无一人,远处被拉上警戒线。
裴肆之静静站在原地,虚踩在那大片大片暗淡的血迹上。
系统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宿主,你要不要留在这个世界观看后续剧情?】
裴肆之抬起眼睑,笑得散漫。
“不了,直接去下一个世界吧。”
【好的!】
话音刚落,裴肆之的魂魄就渐渐消散在了空中。
最后一束光点从他的指尖湮灭,像一缕风轻轻被吹散。
而在他彻底消失前,不远处的艾瑞克似有所感,抬起头,朝联盟国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
在裴肆之死去之后,除了中央广场沉默着见证了那次浩劫,似乎一切又重归平淡。
艾瑞克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国太子,位高权重,威望赫赫。
只是他再也没去过地牢,也不曾亲身审问过俘虏。
他将全部的精力放到了战斗和政事上,日日住在边境线,几乎没有让自己有空闲的时间。
在外人的眼中,裴肆之的死去就像小石子落入水中,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联盟国依旧被帝国压着打,甚至在艾瑞克如同疯狗一般的打法下,已经失去了第一条边境线。
谢里登常常心惊胆战的看着殿下身上又多出的一道伤口,却又无可奈何。
倘若他小心翼翼提起那个人,艾瑞克只会轻哼一声,表情冷淡。
“只是一个俘虏罢了,提他干什么。”
艾瑞克内心的想法宛如一块坚冰,无人可以触及,无人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真正见证过那位年轻少将死去现场的,几乎没有多少人。
那时从高台上传来的庞大能量爆裂,瞬间轰炸了周围所有的监控机器人,一个不剩。
从此裴肆之的尸体,伴随着死亡的真相,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而为了应对帝国死咬不放的攻击,长老会很快就推出了新的联盟之星。
他们试图让那个新人取代裴肆之的位置,继续守护边境线。
但令所有人失望的是,新人完全驾驶不了黥祭号,在战斗意识上也远不如裴肆之。
不要说是对抗帝擎号了,他甚至无力抗衡帝国入侵的速度。
被这么空降一个指挥混乱,能力不足的长官,驻扎点的军人也心怀不满。
看着接连战败,帝国的军队越来越逼近主星,习惯了裴肆之次次凯旋而归的民众完全接受不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开始怀念起拥有裴肆之的日子,怀念起从前平和安稳的日子。
艾瑞克重新整顿了军队,严肃纪律,双倍加大的训练力度快压
趴所有人,但效果也是显著的。
星元235年,帝国冲破联盟主星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道防御线甚至是联盟国某位高层长老私自开启的。
待到那位长老跟随在艾瑞克身后,踏入主星的那刻起,联盟民众才恍然大悟。
他竟是在帝国潜伏了这么多年的卧底!
但这时明白已经晚了。
艾瑞克攻入主星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长老会,将包括韦布长老在内的十数人均斩首,更是雷厉风行收编了联盟军队。
早有听闻艾瑞克暴戾大名的民众很是绝望。
战败国向来不会得到什么好结局。
运气不好可能就是直接死亡,运气好点也是充入低等民众,一辈子做着苦劳力。
意料之外的是,帝国颁布的第一条有关战俘的法令,却显得有些温和了。
只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就可以直接成为帝国的公民。
审查条件很奇怪,需要他们提交自己的星网账号,至于审查结果,没人知道是根据什么来判定的。
后来他们逐渐对应了一下账号的差异,发现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多年前有关裴肆之的死刑案,他们的发言和立场。
更是有不少被查出来当时在星网上煽风点火,叫嚣着判死刑的人,被帝国打入了低等星系。
这道回旋镖终于在很多年后,狠狠扎进了这些人身上。
听说帝国下达这个指令后,脸上已经添了些皱纹的谢里登愣了半晌。
他停下了自己擦拭枪/支的手,深深拧起眉。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殿下早该淡忘了,却不想……
谢里登披上大衣,急匆匆朝着宫殿的方向走去。
等他站在殿外时,却有些踌躇。
自从那个人死去之后,殿下的脾气变得更加冷硬,平时除了战斗就是待在寝殿,几乎无人敢踏入其中。
上一个敢向里面窥视的人,尸体怕是都已经成灰了。
谢里登远远看了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地听到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进来吧。”
脚步一顿,谢里登心中暗暗生惊,到底是谨慎推开了那扇门。
和谢里登想象中的不一样,殿内的布置竟是意外的亮堂华丽。
艾瑞克正坐在床边,纯白的纱帘隐约遮住他半边身子。
他没有给走过来的谢里登眼神,金色长发落在他的颈边,目光专注的放在自己身侧。
谢里登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他望着自家殿下,心里愈发觉得怪异。
“殿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里登小心询问着。
同样的问题,这次谢里登却没有收到同样的回答。
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时间都仿佛停滞,空气都寸寸凝固下来。
在最后的最后,谢里登险些以为殿下没有听清,正欲问第二遍,
却听到了对方极轻的声音。
“谢里登,我想,也许我后悔了。”
艾瑞克低声呢喃着,他的眼底浮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痛意。
谢里登看不到被纱帘遮住的殿下此时是什么神情,却还是忍不住内心大为振动。
他们帝国的太子,战场上的杀神,向来只知道刀刎过脖颈的触感,他就像一柄利刃,出鞘即染血。
谢里登从小跟随在殿下的身后,看着他执拗向前的背影,从不回头,从不后悔。
但现在,殿下却说他后悔了。
后悔些什么,他没有说明白,但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谢里登沉默了许久,也没能接下话。
安慰的话?劝说的话?
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有些虚伪和无力。
但艾瑞克似乎也没想让他给予答复,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已经听不到的人对话。
望着殿下一改往日的颓丧,谢里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
为什么殿下长达数年如一日的在战场厮杀,为什么殿下非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吞并联盟国。
也许只有忙碌起来,脑子里才会短暂遗忘掉某些东西。
直到谢里登离开寝殿,两人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但就在谢里登抬脚准备退下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意外瞥到了纱帘后面,隐约还有一个人影。
原来床上并非只有艾瑞克一个人,他的视线始终都凝聚在那个人的身上。
多年前一件曾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然在此时窜入谢里登的脑子里。
那时殿下忽然下令,让皇家研究所秘密制造了一个恒冷零度的治疗舱。
殿下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当时谢里登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又是在搞什么新型的研究。
此时联系上那道人影,再加上那位裴少将消失的躯体,一个惊人的念头浮现。
谢里登竭力遏制着自己想要再往那边看一眼的冲动,按下心跳声,保持安静走出大门。
他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两国混战的局面已经结束,原联盟国的公民大多都开始融入帝国的统治。
艾瑞克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肃清了所有意图反对的人。
在这期间,他惩治一位小军官的消息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只有因担忧而时刻关注着他的谢里登才发觉不对,特意去调查了那位小军官。
从履历上看,那名军官并没有出现明显的错误,经历也很是平凡。
如果说殿下唯一和他可能存在的交集,就是多年前演武星巡游时他曾担任过守夜员。
想起这个,谢里登敏锐捕捉到了一个点,他立刻抽调出了这位军官的星网账号。
果不其然,谢里登在他的星网账号上翻到了那条匿名的论坛帖子。
就是这条帖子点燃了导火索,造成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不可控的事情。
也间接性
造成了裴肆之的死亡。
谢里登停下了翻找的手,深深叹了口气,眼眸里满是无奈。
只有这些不着痕迹的小事,谢里登才能看到殿下始终没有放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