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师弟,他回来了——”
在场众道子闻言立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个不休,赭杉军将玄鸣涛当前状况与安排简略说明,老弦首拈须考量深觉有理,便吩咐在场众人守口如瓶。
待众人散去,老弦首才迫不及待要赭杉军带他入园亲眼见见真正的‘小鸣’。
玄鸣涛看上去比刚才冷静多了,依旧跪在原地没有移位。听到身后两双脚步声,大体猜到赭杉军挡不过,还是放人进入,能让赭杉军顺从者,全玄宗只剩一位。
玄鸣涛低头垂眸,膝盖一点点挪位,伏身主动先给老弦首磕了三个头。抬头对上老弦首的眼睛时,两人竟不约而同热泪盈眶。
老弦首未发一语,受完叩首礼,倒退一步阔袖长摆,一扬袍,清风满身,随后双手抱拳,一揖到底,向跪在跟前的玄鸣涛行拜谒大礼。
玄鸣涛没有躲闪,静静接下宗主礼。大恸过后,他已决意全然担负一切,不论过往恩仇罪业,抑或未来天命劫数,容不得再逃避。
“戕杀百姓,是为不仁;残害同门,是为不义;弃道堕魔,是为不忠;颠覆人伦,是为不孝。”
玄鸣涛理智地一字一顿,清晰讲述自己的罪业,化出一条荆棘藤双手奉给老弦首。
“今日在师尊师伯坟前,恳请师叔代执师尊权,严惩吾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师叔!”赭杉军惊愕欲拦,却见老弦首摇头示意他此时不可袒护。
“好,就打你这孽徒七七四十九鞭,望你洗心革面重拾道心,从今以后——”老弦首接过荆棘藤,挽起袖子无奈叹息。
也许只有身上痛了,心才不会那么痛,放不下的心结,就让荆棘藤来打散吧。
“从今以后,再无坎途。”
弟子背上鲜血淋漓,师长手中亦透掌刺血,无人喊停,无人哀吟,毫不容情的四十九鞭,最后竟抽断了荆棘藤。
老弦首不顾自己掌中棘刺渗血,一个箭步上前亲手将玄鸣涛扶起。
“多谢……师叔……成全!”玄鸣涛忍伤躬身向老弦首行礼,拾起外袍直接披在血淋淋的背上遮住伤口。
“好,好……现在才算真正回来了。”
老弦首早已老泪纵横,他慈爱地摸了摸玄鸣涛的脑袋,当即领着玄鸣涛和赭杉军一起,重新回到老宗主墓前跪下,告慰先人在天之灵。
远处高峰上,蓝衣羽扇的紫荆衣独立峰顶良久,默默望着道陵中发生的一切,心中波澜激荡,莫名感到自己背上也刺痛一片。
……
赤魔珠一旦解封,难免魔气四溢,为免人心惶惶再引事端,老弦首与赭玄二弟子分路而行,赭杉军护送玄鸣涛去现下无人光顾的湛天峰别尘居,老弦首则独自回总坛取来赤魔珠。
上回银鍠云河率军来夺半本邪录时又将道境杀了一通,心惊胆战的百姓们再也不敢去湛天峰祭扫,平日里也只敢在封云山脉玄宗的保护范围内活动。
道境人口本就不多,现在整个境域更加空幽寂静。
故地重游难免惹人伤怀,何况湛天峰风貌全改,这一切全拜自己所赐,玄鸣涛只能哭笑不得,被迫接受现实。
跟着赭杉军一同上山,所幸山顶的别尘居完好无损,玄宗重建之后,跟千年前自己的草窝相差无几,家算是保住了。
玄鸣涛顾不得背上还在淌血,兴冲冲推门而入,屋内陈设如常,就连竹凳有三张,青瓷杯子有九只这种细节都一模一样。
龙宿先前也为他重建过别尘居,建的是琉璃瓦房,恐怕一片瓦的价钱就够买下十几套这样的草庐,想到这儿玄鸣涛不禁失笑。
“先处理伤势,再看居所不迟。”赭杉军见小师弟重伤还到处乱跑乱看,急得忙将他拉住。
“我没事。”玄鸣涛识相地乖乖坐下来,脱了衣袍让赭杉军替他上药。
“你现在是圣魔元胎之身,体质坚韧异于常人,修复速度极快,吾自然不担心,但这荆棘刺还是要拔出,否则真叫作如芒刺背。”赭杉军玩笑说。
“圣魔元胎……”玄鸣涛低低地自言自语,“会是我永生摆脱不了的枷锁……”
“好友方才说什么?”赭杉军没听见。
“没,我是说……”玄鸣涛马上装傻道,“圣魔元胎之所以修复速度快,是因双体真气回流互补,如银鍠朱武那样的,可以用四象封魔阵对付。但我与他体质又有所不同,要对付我这种圣魔元胎,必须思考研究其他办法。”
“对付你作甚?”赭杉军以为师弟在开玩笑。
“我可没在说笑,我与朱武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能自行闭锁半身,双体皆是独立高手,分则强,合则神,如此便无回气破绽。”见赭杉军似乎满不在乎,玄鸣涛又说,“所以来道境前,我已闭锁半身。”
“什么?难怪伤势如此严重!”赭杉军这下才终于听进去了,忙停止上药,抓起玄鸣涛的手腕把脉,“师叔虽然刀子嘴豆腐心,但他下手从不容情,不知是否会有内伤。”
“三尊之中,师叔最严正,只有他会秉公执法不徇私情,这一顿结结实实的惩罚,我安心不少。”玄鸣涛这会儿看起来脸色不佳,果然下一刻莫名呕出一大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