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雷摇了摇头，“看来你也意识到了。谢伊是个思维锐利的奇人……或者说，疯狂。在他有所隐瞒的情况下，对于这些供词我们不能全盘接受。如果连他也被吉克的某些计划说服，那么被他收养的艾伦和你们呢？”

“所以你们申请的探望我不会批准。”

他总结道：“这件事必须非常慎重……就先这样吧。”

离开总统办公室，阿尔敏和三笠沉重地对了几个眼神，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能想到的，军政府方面恐怕已经放弃艾伦，打算用其他人替代他、继承始祖的巨人了……而谢伊据探望过的韩吉说，这么久了枪伤似乎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让同为阿克曼的三笠深知这绝不正常，他的伤势恐怕被刻意维持在让他能够失去威胁的状态……

这些猜测让她脸色极沉。

三个宪兵团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

就在三笠想探知他们会聊些什么的时候，方才他们待过的总统办公室，忽然爆炸了。

包括总统在内共计四人死亡，根据现场调查可得知是有人在总统特别定制的椅子里设置了炸弹，凶手和目的此刻都还不得而知。

“紧急情况！”

正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一个士兵闯进来，惊慌失措道：“艾伦·耶格尔从地牢逃走了！并带走了谢伊·阿克曼！”

“什么！？”

“他启动巨人的力量瞬间摧毁了牢门，从谢伊·阿克曼的牢房里打穿墙壁，之后还把洞封死阻止我们追捕！”

韩吉立刻下令道：“出动所有士兵进行搜索！”

“……阿尔敏。”三笠混乱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尔敏无法回答她。

79.

大约是来自上一任巨人之力持有者记忆的影响，艾伦把头发扎了起来，挽成个略显潦草的丸子，连那些碎发也都用水打湿了，服帖地融入整体。

谢伊轻笑一声，“新发型很帅气呢。”

艾伦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在颚巨的记忆里，听见你给他唱歌。”

“他倒是真的很喜欢玛利亚。”

那双如雾如露的黑眼睛，似乎包含着万般的含情脉脉……倒也不怪人会陷入其中。

“哎呀，是在吃醋吗？”谢伊语气轻柔，“不过我当时可是担心得不得了呢。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战士，万一被他发现什么披露，我可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而且……玛利亚并不存在，不是吗。”

记忆碎片中‘玛利亚’温顺的笑脸与眼前的谢伊重叠，到底谁是真实、谁在谁身边，这一点一目了然。

艾伦也笑了一下。

“就像曾经你对我说的那样，谢伊。”他说，“你的确，一直都在注视着我。”

“到底因何而起呢。你的视线。”

“你到底提前知道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让我无法不产生顾忌……但我也清楚这些毫无必要。”

“那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墙内巨人会踏平世界，拯救岛上的艾尔迪亚人，他们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果然呢。”

谢伊轻叹。

“最终，我们还是成为了命运的奴隶。”

艾伦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谢伊。

男人用几乎满怀爱怜的目光看着他，一头漆黑短发簇在苍白面颊周围，像夜空中被阴云包裹的凄冷白月。

极黑的眼睛深如漩涡。

“从看见未来的那一刻起，知晓了结果而追寻结果，因追寻而导致的结果……未来是无法改变的，你也知道这一点，不是吗。”

“为什么无法改变呢？”

“艾伦，你看到的那些未来，到底是谁的记忆呢？是谁，让你看到了无法改变的［结果］。”

谢伊抬手，轻轻触摸艾伦眼下巨人之力残留的纹路。

“我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了。”

“这是命运的闭环。”

艾伦幽绿的虹膜倒映着他的面容。

“……”

“我一直在思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拯救帕拉迪岛。”

“屠杀与战争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够被正当化的行为……墙内墙外，没有什么是真正正义的。所有人都被无尽的流血与仇恨裹挟着——从两千年起，从未停止。”

“我们已经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可我看不到其他可行性。我们已经等不起了，吉克任期将至，他没几天好活了。军政府已经决定牺牲希斯特利亚，她马上就要生下同为牺牲品的王族血统的孩子，延续家畜般被迫繁衍后代，然后等待某日被宰杀的悲剧。”

“……为什么非要这样才能拯救大家呢。”

世界局势，寿命限制……一切的一切都让艾伦感到喘不过气。唯有抓紧最初也是最终与他走向末路的同行者，方才让心里感到一丝绝望的解脱。

哪怕身材已经拥有成年人的线条，长得结实又俊美，但艾伦·耶格尔现在也只有十九岁而已。

他所能倾诉的，也只有谢伊一人。

多可悲啊……

谢伊语气温柔，“艾伦，如果感觉到自己反而被［追求自由］束缚了的话。”

“……”

艾伦沉沉地看着他。

男人几乎如毒蛇吐信般，语气极尽轻柔，“就去破坏掉吧。”

“把一切都破坏掉，把所有错误、所有愤怒与怨恨，全部涂抹。让一切重新来过。”

“——你拥有力量。你做得到。”

“艾伦。”

79.5

“我会结束这一切悲剧。”

“我——是自由的。”

80.

西甘希纳区的军部，当初闯上飞艇而后被调查兵团关押，又设计逃跑的贾碧和法尔科，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尼科洛握紧了手中的红酒瓶，“你说，你射杀了一个士兵……”

“被子弹击中胸口，她一定死了！”贾碧还不知道谢伊的性别，高兴道：“不过第二枪打偏了，差一点就能再杀死一个了。这才只是几个，接下来才要开始报复他们蹂.躏我们的故乡呢！”

法尔科敏锐的发现尼科洛表情有些不对，想要制止她的话：“喂，贾碧！”

“干嘛？”

“原来是你啊……”

尼科洛举起了红酒瓶，“原来是你！让萨沙再也不能抬起右手——你居然还在遗憾没有杀死她！”

子弹卡在肩关节里的萨沙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至今还在医院里跟进治疗。尼科洛曾经带着美味的营养餐去看望她，对方闻见香味的嘴馋表情与下意识想用右手接过却抬不起来，几乎被打碎半个肩头的模样让他心里一阵后怕与庆幸。

只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总能幸福地吃着食物，把自己从可悲的战争中解救出来的女孩了。

而现在，打伤萨沙的小鬼居然还敢说着遗憾没能杀死她的话！

抡下的红酒瓶被扑过去的法尔科挡住，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红酒，他登时就晕了过去，而被这样发展惊呆的贾碧也被尼科洛一拳打在脸上，提着衣领拖出了酒窖。

“尼科洛？你对班和米亚做了什么！？”

在军部餐厅等着尼科洛请吃大餐的布劳斯一家吓了一跳。

“她就是打伤萨沙的家伙。”尼科洛阴沉着脸说，“真可笑……差点杀害了你们女儿的家伙居然跑到萨沙的家里欺骗她的家人。我会把他们重新交给调查兵团看押。”

布劳斯先生愣了愣，看着那两个当时跟着卡亚来寻求帮助的孩子，最终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

正巧这时韩吉等人赶到，发现了里面的情况。

“欸！？”

“那两个打伤了萨沙和谢伊的小鬼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他们在逃亡？”

尼科洛看着韩吉，“你们来的正好……别再让他们跑出来了。”

贾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声喊道：“你清醒一点啊！你是马莱的士兵对吧？为什么要向着这些恶魔！？难道你是被恶魔蛊惑了吗？那个没有被我杀死的恶魔女孩引诱了你！？她杀死了那么多我们的同伴啊！”

“……”布劳斯先生的表情暗了下去。

“我只知道你差点杀死了萨沙！”尼科洛愤怒道：“打一开始我就从来没想过参与什么战争！这种只会夺走别人生命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啊！我到了这里后才知道原来料理可以是这么让人幸福的一件事，她的笑容让我从阴云里走出来，而你差一点就毁了这一切！说到底你什么都不知道，马莱人也好所谓恶魔后裔的艾尔迪亚人也好，全都是一样会饿肚子会因为吃到美味食物高兴笑起来的人类啊！”

“永远有你这样一无所知却满心仇恨的小孩，那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啊！？”

“尼科洛……”阿尔敏为他的一番话感到动容。随后韩吉就让他和三笠把情绪激动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的贾碧先送到别的房间，以防她再刺激到尼科洛和萨沙的家人。

“尼科洛，你对萨沙的心意，我已经知晓了。”布劳斯先生说，他看着昏迷的法尔科，“你说的没错，如果只会把仇恨传承给孩子，那么战争无论如何也是无法结束的。背负过去的罪与憎恨，应该是我们大人的事。”

“韩吉团长，你们……先把他们带走吧。”

就在韩吉接过昏厥的法尔科时，尼科洛想起来什么，“韩吉……帮那个小鬼漱漱口吧。虽然我想应该来不及了……”

韩吉闻言一惊：“那瓶酒里添加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想，恐怕是吉克的脊髓液吧。”

在让的追问下，尼科洛说道：“因为航行任务一般都是以月为单位，淡水不好储存，所以船上会准备一些酒来补充水分。但是只有第一次的调查船上是这些红酒……后来我在这里稳定了厨师的工作，有人交代我要把这些红酒优先提供给兵团高层喝之后，我才有了这个猜测。”

尼科洛说出了交代他的耶蕾娜，然后颓然道：“其他人一定容不下说出这些的我……可我还不想死啊。韩吉……调查兵团可以保护我吗？”

“……我们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