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不对。”

谢伊忽然开口：“我有件事，必须要确认一下。”

“什么？”从驾驶室出来的韩吉下意识地问，“确认什么？难道还有其他差池吗？”

“不……这个如果不亲眼看到的话，我也无法明确认知。”

艾伦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又想搞什么鬼？”利威尔皱眉。

谢伊站起身，他只是双手被绑在身后，并没有限制腿部自由，道：“一个认证……利威尔，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押着我。现在，我要去那边看一看。”

“……啧，我还不至于连现在的你都控制不住。”利威尔感到疑惑，但还是开了门。

以他对谢伊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再无缘无故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这其中必然有他自己的用意。韩吉道：“谢伊，为什么不能直接说明白？我也一起去。”

吉克一时茫然，但看着艾伦刚才的表情，猜测恐怕是什么不容小觑的关键点……只想他们确认后回来能不能解释一二了。

而那边，已经登上飞艇的调查兵团众人正在弗洛克的带领下为此次行动成功欢呼，还剩下最后一个小组正挂在飞艇门仓旁边特意用来固定钩爪的原木上，由舱门口的士兵们挨个拉上来。

“谢伊先生！”

弗洛克看见谢伊的身影，立刻迎过去，却发现他双手正绑在身前，不由得吃惊道，“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被绑住？韩吉团长？”

“我毕竟违反了军纪，不过是应有的惩罚罢了。”

谢伊摇了摇头，看向舱门外一片片沉寂的无人楼栋，“士兵们已经全部集合了吗？伤亡如何？”

弗洛克回答：“还剩下莱玛小组没有登上飞艇。根据点名，目前已经确认有三名士兵英勇牺牲，他们的英魂一定会在天上为我们此次的重大胜利而骄傲！”

“三名吗……”韩吉低声道。

还在预期之内……

随着飞艇逐渐升高远离建筑，莱玛小组的士兵也一个个上来。

“罗波夫先生还没上来吗？”康尼点着人数。

利威尔依旧皱着眉看着谢伊，问：“你到底要确认什么？士兵伤亡人数？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是在不放心这些士兵的作战能力吗？”

韩吉也疑惑道：“谢伊，既然有猜测你这次为什么不直说了呢？不说出来的话，就算有办法也没法解决啊。”

“唔……”谢伊微微皱眉。

艾伦说过，进击的巨人能够看见未来的碎片，他在其中看见了倒在血泊里，忽然遭遇袭击的萨沙谢伊。根据一些细节可以得知，二人是在飞艇上遇刺的。

难道是吉克和耶蕾娜的二次反水，还是说混入了间谍……又或者，其实并不是这一次？

他走向尚未关闭的舱门。最后一个士兵还不上来，只有三种可能。已经牺牲，或者钩锁故障，亦或者……有背叛的原因。然而能够执行此次任务的无疑都是经过特别挑选的士兵，那么……

“等一下啊谢伊，太靠近舱门可是会被风卷出去——”

韩吉瞳孔紧缩。

在谢伊靠近舱门向外看的那一瞬间，一声枪响从他脚下响起。

随着血花飞溅，黑发男人径直倒向前面的天空。

“喂！”利威尔瞬间扑过去，一把抓住他身上的皮带，钩爪也飞射而出钉在木墩上，两个人只靠一根绳索挂在飞艇下面晃荡。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上面又响起一声枪响和一阵混乱。

“该死、这到底怎么回事！？”

脑中回放起前几秒。

在谢伊跌下去、自己下意识扑去救人的时候，一个黑头发的小鬼借着一瞬间的空隙，爬上了飞艇。他抬起头，甚至看见另一个小鬼还没完全爬上去的下半身。

怎么会这样？

77.

当利威尔和谢伊被救上去的时候，那敢闯上飞艇杀人的两个小鬼头已经被其他士兵死死摁住，其中的女孩正不断叫嚣着。

萨沙肩膀中枪，巨大的疼痛让她瞬间昏厥过去，子弹卡在关节里，现有的条件甚至不能给她做手术取弹，只能先紧紧把伤口扎住，防止失血过多。

而谢伊的情况更加凶险……子弹直接击中胸腔，但幸好是穿透伤，没有打碎脊椎或者在体内形成空腔，不然的话真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几个有些医疗经验的士兵对他做了急救措施，剩下的只能等回到岛上再处理。

“这两个小鬼是利用罗波夫先生的立体机动装置上来的……”眼看着谢伊口鼻出血呼吸困难的模样，弗洛克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把他们扔出去，这么做没问题吧？”

“……先把他们押到那边去。”韩吉道，她目光沉重地看着倚在旁边咳喘难捱的谢伊。

她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就好像，谢伊他刚才就是在寻找［中枪］这个结果，然后因为寻找的这个过程导致自己［中枪］这件事发生一样……

“唔唔……”

萨沙这时睁开眼睛，虚弱地小声道，“开饭了吗？”

“你真是个笨蛋！”康尼抹了抹眼睛，回答她，“吃饭还得等好一会儿呢。”

“这样啊……”她动了动身体，痛得吸了口凉气，让连忙帮忙把她扶起来。萨沙这才看见旁边倚着的谢伊，一下睁大了眼睛，“欸？谢伊他……”

“暂且还活着。”让叹了口气。

虽说一直以来他们和谢伊的关系基本上也只是亲近些的上下级……或者说正是因为关系不那么紧密，了解也不够深刻，所以更能感受到那种奇异的疯狂。而谢伊那些看起来基本无条件支持艾伦行动的表现，让开始忌惮他到底目的为何……但不代表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认识多年的熟人猝然丧命。

听到消息从内仓出来的阿尔敏和三笠惊慌地跑过去，却不敢随意触碰他。

谢伊艰难地喘息，鼻子喉咙里不断溢出血沫。

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因为自己的好奇和探究而导致的［结果］。

如果不曾知晓，就不会做出行动，亦不会出现现在这种……真是太奇妙了，看见未来又只能走向未来，反而变成［未来］的奴隶……真是非常［宿命］的现状呢。

不过啊、他也知道了，此刻还不是自己死去的时机。

失血……有点冷啊，好疼，好困。

“不要闭上眼睛！不要睡啊谢伊！拜托了保持清醒、飞艇已经在加速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岛上的！”阿尔敏轻轻拍打男人显得瘦削的面颊，蓄在眼眶里的泪珠在对方闭上眼睛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落下来，砸在对方苍白的手上。

虽然相处下来并没有太多父兄的威严，但谢伊这样大多平等的态度无疑也是让孩子们更有被尊重的感觉……他们确实早就已经成为家人没错。

“怎么会这样……”三笠不断用手抹掉血迹，艰难的呼吸声里带着血泡的涌出，“血灌在气管里，他喘不过气了！”

旁边的女兵路易洁挤过来：“让我来！”

她避开中枪的位置，双手覆在谢伊的胸口用力按压，几下后，谢伊就借力咳嗽着喷出一地血沫，勉强又恢复了些呼吸起伏。嗡鸣的大脑中回荡着液体与气泡的堆积与翻涌。

他虚虚地睁开眼，朦胧着看到面前晃动的人影。

谢伊无奈地笑了一下。

“现在……还不是我……死去的时候。”

“我，知道的……”

77.5

一个人体内有多少血呢。

很多吧。

艾伦站在他面前，静静地凝视着那张惨白染血的脸，因为紧急治疗以防伤口感染，男人那头留了相当长的黑发被简单粗暴地用刀齐耳割断，微翘发尾被血打湿成凌乱狼狈的模样。

哪怕他此刻情况凶险。

但艾伦早就清楚，此刻并不是他死去的时机。

“是啊……你不会死。你知道的。”

77.7

“谢伊他，说了这些啊……”

听到阿尔敏的转告，艾伦垂下头，肩膀抖动着发出了压抑的低笑声。

所有人都看着他。

只有旁边坐在地上的吉克，因为角度低而看见他咬牙切齿、不甘与愤怒的复杂表情。

艾伦陷入深深的无力中。

未来，真的完全无法改变吗……

因为试图让谢伊规避那个未来而告诉他、以为凭借他一贯的敏锐和应变力一定可以做出改变……结果到头来却变成了推动谢伊达成那个［未来］的起始。

如果当时他没有说的话、是不是就……！

可是在一切都已经发生的现在。

没有如果。

77.9

既定的未来之下，一切无法改变。

只有不断前进……！

78.

因为违反军纪，回到帕拉迪岛的艾伦就被关了禁闭，谢伊也在经过治疗、脱离生命危险后一并转移入地下室监管并审问。

因为对肺部伤口的牵扯，谢伊的声音虚弱而轻微，宪兵队不得不仔细倾听才能辨认他的语句。

“整个世界都在敌视我们，甚至是岛外的艾尔迪亚人……就算没有艾伦的计划，那场演讲也是必然发生的情况。到时候帕拉迪岛又将如何面对世界联军的敌意呢。”

“马莱的最终目的，到底还是岛上的稀缺资源。夺取始祖、杀光墙内人类不过是他们目的中的一部分……在科技飞速发展的如今，巨人之力已经失去对战争的压倒性优势，百年间依赖巨人武器的马莱必须在敌对国家围攻之前把仇视转移。而现在他们已经做到了。”

“威慑……会激化仇恨……”

他倦怠地闭上眼睛。

……

“这些便是谢伊·阿克曼的全部供词。”扎克雷总统说道：“但他和艾伦一样，对之前在马莱度过的那段时间只字不提。鉴于已经证实艾伦在十月前就跟义勇军密会这件事，已经严重侵害了军政府的主权，［实验］的事目前也无法进行。”

“我们认为，艾伦和谢伊，恐怕已经收到了吉克的操控。”

“这不可能。”阿尔敏不可置信道，“谢伊他怎么可能会被操控、他一直……！”他忽然卡住。

三笠想到了什么，嘴唇抿得失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