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斐一愣，心说：难道不是应该问我有没有父亲吗？提孩子是要说什么？

尽管很纳闷，王斐还是点了头：“有个女儿。”

“您最近不回家，孩子想不想您？”

王斐苦涩一笑：“能不想嘛。天天打电话问我在外面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回家。十次里能跟我哭八次。”

提到女儿，王斐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柳研司微微点头，低声说道：“您半个月不回家，孩子都要问，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家？我二十年没回来，现在甚至没有机会再问他，做什么呢？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怎的，王斐联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如果自己不在了，孩子该去问谁“爸爸，你在做什么啊？”、“爸爸，你什么时候你回家啊？”

心中阵阵酸楚，王斐再度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王先生”…“我找您是因为，你跟我父亲是同一种人。你们眼里只有工作。”他摊开双手，十指微张，像是要抓住什么，拥抱什么似得，“你们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不会绞尽脑汁想怎么升职，不会讨女人欢心，也不会全心全意经营一个家。做你们的家人真的很辛苦。”

王斐已经把脸扭到一边去，尽量不让柳研司看到他眼睛里的泪花。

其实柳研司很清楚，之前说得这些话只是“共情”

，让王斐了解自己，相信自己。但要让王斐说出真相，光是“共情”还不够。

王斐为什么犹豫不肯说？因为怕事后有人找他算账，指责他。

柳研司沉声道：“王先生，现在网络上很多关于那次事件的分析报道，我相信大多数都是假的。关键是，假的也会有人信。其实真假我都不在乎，我都能接受。我在乎的是，他辛苦了一辈子，为什么死后还要遭人病诟？”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所以，我来找您不是要问数据是不是他泄露的。”

王斐糊涂了：“那你找我…”

“我很奇怪一件事，为什么数据被泄露了，那个自愿者就自杀了呢？”

王斐再一次犹豫起来——如果告诉他真相，日后被赵董追究起来怎么解释？可他方才提到了网络舆论，提到了那些对自杀事件真真假假的猜测，就是说，即便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推到舆论上去。关键是：他似乎可以接受柳老出卖数据这一点。他为什么可以接受

呢？想想也对，人都不在了，接受不接受又能怎样？

柳研司这番话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他已经过世了，不管他做了什么，我这个当儿子的都不能让世人对他说三道四。

王斐问道：“我听说，汤愿不愿意接受监控？”

“是的。”

“知道为什么吗？”

这一次，换柳研司微微一怔。很快，他如常地说：“数据监控会将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面剖析开来。”

王斐点点头：“是的，非常准确。那个女孩儿是先天性癫痫症患者，因为长期受病痛折磨，在十几岁的时候患上了抑郁症。”

又是抑郁症。听到这里，柳研司才有些明白，那名自愿者为什么自杀的一些原因了。

王斐忽然向柳研司那边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事实上，我们等于成功了。”

“芯片吗？”

“对。芯片被植入她的脑内，她的癫痫症再也没有发作过。”王斐严肃地说，“她自杀不是因为芯片，而是因为她的身世和感情问题。”

柳研司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王斐话里的意思：“问题比我想的复杂。”

“是的。所以，我能告诉你的真的不多。”

这些已经足够了。不过，柳研司将手机推了过去，王斐发现，手机已经解锁屏幕，停在“记事本“页面上。

柳研司沉声道：“我想去给她扫扫墓，您能不能告诉我，她的墓碑在哪里。”

有些事做的巧妙，给彼此都留下了回旋的余地。所以，各自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说的太明白。

王斐想了想，拿起他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了一些文字。

王斐走后，柳研司看着手机上的文字，陷入了沉思。事情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是不是应该修改一下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