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曝晒,叶子都卷成细条了。每当午后,人们总是特别感到容易疲倦,就像刚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动弹。
林子里的小鸟,也都张着嘴巴歇在树上,懒得再飞出去觅食了,高菊娃和舅舅一家人轮流割麦。
舅舅他们回家吃中饭去了,高菊娃一个人在地里割麦,脚下热烘烘的地气,透过她那双旧鞋薄薄的胶底儿,蒸着她疼痛的双脚。劳动了一上午的她腰早已酸了,几乎是匍匐在地,机械地割着麦子。麦秸干得脆极了,锋利的割茬儿将她的双手和胳膊划出了一道道d子。躺倒在地的麦束,宛如一批遭到钉戳的东西,着地之前发出喀啦喀啦的呻吟……
突然,有人拖着长音叫了一声:“高菊娃……”
高菊娃回头一瞧,见是王文龙,是高老庄唯一的高中生,人人崇拜的“文曲星”,他高瘦的个儿,戴一顶特大的草帽,手提着塑料袋儿,正目光定定地望着高菊娃。
“文龙哥。你回家啦!”高菊娃往头上抹了一把汗,笑吟吟地望着他问。
王文龙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你……我是想告诉你,你裤子后边开线了……你昨不穿内裤呢?”
高菊娃朝后一摸,摸到了自己的屁股,脸倏地红了,心想裤子这样,是进不了村的,万一碰着谁呢?怎么办;王文龙像猜透了她的心思,默默脱下了自己的长裤,朝她一扔转过身去说:“穿上吧!”
等高菊娃换上长裤后,他在替她割麦子,后衣襟在屁股上一扇一扇的像鼓着的风箱。她抿嘴一笑:“文龙哥,把上衣拔到短裤里多好。要不你也古古怪怪的,会让人见了笑话……”
高菊娃的语调中流露出了几分温爱,仿佛比他年龄大几岁似的,其实她比他小三个月。如果高菊娃的父母亲健在,也许与他一样是村里值得骄傲的高二学生了。当然,使她这一夙愿彻底化为泡影的,主要还是村里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封建思想,村民们都认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女儿读书帮人家白读。这时王文龙弃了镰刀,直起身背对着她,将上衣往短裤里一掖,便飞快地割起麦来。不一会儿,半亩麦就割完了,他大汗淋淋地坐在麦束上说:“菊娃,水罐里还有水嘛?”
高菊娃走向地岸提起水罐递给他说:“文龙哥,喝吧!谢谢你了。考完试了!”
“嗯”
“考得咋样儿?”
“还行”
“怎么叫还行呢?文龙哥,排多少名?”
“全班第一,全校第三名。”
“你真强呀,文龙哥。你肯定能考上大学。”
“老师同学们都这么说,可任何事情都是成功和失败参半。”
“文龙哥,你考上了别忘了我。”
“哪能呢,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一个女孩子。”他盯着高菊娃说,“也许将来我娶你为妻。”
突然,有人喊道:“菊娃!”高菊娃随着喊声望去,只见舅舅向她走来。
王文龙慌忙站起身说:“菊娃,晚上九点钟,我在村口大树下等你!把裤子还给我,再见!”便提起塑料袋地奔跑回家了。
舅舅看着地上的麦哈哈笑道:“菊娃,你真是神枪手呀,割得这么快。你快回家吃饭吧!”
高菊娃拿着镰刀慢吞吞的往家走,心里盘算着要是嫁给王文龙这样知书达理的丈夫,一辈子就幸福了。可他考上大学就变成了城里人,不会娶她这位相貌乎乎的农村姑娘,她觉得配不上他。但他那埋藏在心里的高深莫测的知识深深地吸引她,她用嘴吻了吻他用手捏过的镰刀柄,一股极端淡的墨水清香细若游丝。
天上半边皎洁的月亮挂在空中,虽说还只有半边,离团圆还远。但她一样地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了人间。山峰、竹木、田胜、屋宇、篱笆和草垛,通通蒙在一望无垠的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绢里,显得飘渺、神秘而绚丽。
高菊娃怀着突突跳的激动心情,手里提着折叠好的裤子,朝村口大树走去,大树下不见王文龙的身影,估计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心里怕他笑她这样的焦急要见他,说不定住后他要小看她。因此,她躲过麦地里。这时,她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从村里小跑出来,站在大树下。她仔细一瞧原来是王文龙,她站在麦地里边窥视着他边把他的裤子放在脸上细细摩擦。高菊娃觉得脸上燥得烫手,心里也涌起跌宕的热潮。她自己十分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爱,真正的爱?她还不敢做出这样的肯定。但是有一点是明白的,她的心已经被他拿去,她害怕失去他!立刻抬起头用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王文龙,只见他不断地扬起手腕看着表,好像很焦急的样子。一会儿跟起脚尖望着高菊娃居住的房子。他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仍久久地等待与另一部分灵魂相逢这一庄严时刻的到来。等着等着,仍不见高菊娃的身影,他便垂头丧气地将脚前的一块石头猛力地一踢,正好击中躲在麦地里的高菊娃。高菊娃忍不住地“哎哟”一声,王文龙奔过来问:“谁?”
“我……我是菊娃”
“你干吗躲在麦地里,等得我好苦。哎,石块击在啥地方?”
高菊娃咬着牙噙着泪指指胸膛,他体贴入微地俯下身子,低下头关切地问:“还疼嘛?”
高菊娃摇摇头说:“文龙哥,我……我对不起你,让你久等了。下次我再……再不敢啦!”
“你呀,你真是值得我一生等待的人。可爱的小猫咪。”王文龙笑哈哈地说,“你咋赔礼道歉。”
“只要你喜欢,我都行。”
“亲我一下。哎,再亲我一下。”
高菊娃在他的脸上亲了二下,仿佛点燃了王文龙的欲火。突然。一股热流呼啸着冲上王文龙的脑海,他接紧她的纤腰,他们深情地热吻起来,她被他吻倒在松软的麦秸上,她两条玉臂紧搂住他的颈脖。他喘着粗气说:“我爱你,我永不变心地爱你。”
他弓着背准备松自己的裤带。“啪”的一声,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掉在高菊娃的肚子上。他拿起钢笔猛地站起来,头用力向后一仰清醒过来道:“菊娃!”他把钢笔往衣袋里一插道,“我还要考大学。”便把她从麦秸上拉起来。
高菊娃第一次得到了男人的拥抱,是她日夜思念的心上人的拥抱,她感到周身燥热,又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她克制住这种冲动,热望着他要她,她满脸不悦地道:“你考上了大学,不要我这个农民啦!”
“农民有啥不好,没有农民就要忍受饥饿;没有农民将赤身裸体地忍受寒冷;没有农民国家将会毁灭。”他忿忿不平地说着,把她重新搂进他温暖的怀抱,“农民是多么伟大呀!”
“农民伟大,你为什么要考大学离开家乡。”高菊娃抿起柔嫩的红唇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你娶了我,我们就像祖祖辈辈农民一样生儿育女知足常乐。”
“我考大学不是为了跳出农门,而是为了科技的发展,国家的繁荣,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加美好。”他捧着她的脸注视了良久,慢慢地把自己的脸紧贴在她的脸颊上。
“你考上大学去灯红酒绿的世界享受荣华富贵,我却仍旧陷在贫困的高老庄里。”
王文龙轻抚着她说:“等我大学毕业后,就将你带在身边。
不管我以后如何改变地位和身份,我的血管里仍流着农民的血。
菊娃,你勤劳、朴实坚强的性格,永远在我的心中不可磨灭。我决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与别的女孩子谈情说爱。放心吧!几年后我们便融为一体了。”
“文龙哥,我总是担心。要不,你对天发誓吧!”高菊娃一双泪光闪烁的美目紧紧地盯着他。
“我讨厌甜言蜜语,将来我要以实际行动证实一切。”王文龙把丰厚湿润的嘴紧紧地贴在她的嘴上。
高菊娃抬头仰望天空,半边明月躲进乌云里,仿佛回避着他们似的抛下黑纱。
那一夜回家后,高菊娃难以入睡,心里想王文龙在欺骗她。
不,若是欺骗她,他为什么不夺去她女人最宝贵的贞洁?她又想如果他真的爱上他,他为什么没有勇气对天发誓呢?像她这样既相貌平平又贫苦的农村女孩,除了王文龙,她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好男人了,可男人的心像天上的云难以捉摸呀!
高菊娃主动地与王文龙相会,可是每一次偷偷地约会,他都是那样的有理智。高菊娃多么想早一点结束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她要向他表白自己忠贞不渝——以身相许。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天色尚早,西天一抹晚霞依依不舍地缩在对面的山头。山脚下农舍幢幢,白色炊烟袅袅升空,高菊娃从田间劳动回来走在村边水渠的堤岸上。夕阳溶金,渠水被氤氲得波光粼粼,五彩缤纷,微风吹开死水微澜。
王文龙走了过来,高菊娃当做没看见似的来到水库边,她脱掉外衣露出洁白的胭体,“扑咚”一声跳入水库里像美人鱼似的闪着光亮的身子,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轻飘飘地游来游去。王文龙急忙躲在树荫遮蔽的树下窥视着高菊娃,她也偶尔瞧见他那炽热的身体躲缩在树后,一双渴望的眼睛久久地盯着她。她轻盈盈地飘出水面,朦胧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地露出亭亭玉立、曲线毕露的胭体,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出水芙蓉。高菊娃又仿佛看见了他那憋闷已久的欲火腾地蹿起来,烧红了他两只直勾勾的眼睛。这时他猛地向高菊娃扑过来……
突然,几位老农民肩背着犁耙,手牵着老黄牛朝水库走来。
有一个粗壮汉猛地高喊了一声:“站住,抓强奸呀!”王文龙听见这喊声丢下高菊娃拔腿就跑。高菊娃害怕村民们以后蔑视她,女伴们讥笑她,假意惊叫起来:“救命呀,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