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年纪不大尚未及冠的少年,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深蓝色长衫,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一身风尘自远方而来,长了张足以让所有小姑娘见了就喜欢的脸,好看的方式有很多种,他是属于阳光明媚到令你离不开眼的那种。
虞紫陌自问不是一个在意皮相的人,从小又听着师父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很多年,也曾见过被称赞貌比潘安的某些人,但是都没有在这一天阳光正好细雨飘飞的时节下见到的这个少年给人的印象惊艳。
过去没有。
未来也没有。
那年轻人自顾自的坐到虞紫陌对面那桌,将背着的包袱重重的放在桌上面,只听‘铛’的一声响,一个特制的铁牌从包袱里掉了出来,虞紫陌看到后愣住了,那铁牌上刻着和虞紫陌玉牌上如出一辙的成朵云纹,上面刻着‘林琬’二字。
成朵云纹?
那我怎么不认识?
那少年‘诶呀’了一声,赶紧把铁牌放进包袱里,还特地放到最里面,紧接着他一抬头,一双好看的杏核眼看向虞紫陌,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灿烂笑容,招猫逗狗似的冲她摆摆手。
虞紫陌:“……”
惊艳?呵呵。果然还是佛门教的有道理,真的不能太在意那副皮相。
一切好看的背后天知道那是什么。
林琬大概不理解自己这个动作看起来有多让人想打他,还笑着说道:“老板,把你们这儿能拿得出手的饭菜都端上来,再拿几坛好酒,”然后又打量打量这茶寮,十分嫌弃的说道:“你这小店看起来这么破,就要二十年以上的吧。”
虞紫陌差点被他气笑了。
虽说这小破茶寮待会儿就要被她烧了,但至少现在是她的啊,知道她这小茶寮破,还要二十年以上的好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虞紫陌定定的瞧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坐的倒像是学堂上课的学生一般端端正正的,“没有饭菜没有酒。”
林琬刚刚扬起的笑容尴尬的停留在脸上,不过很快他就又开心的笑起来了,“那有什么拿什么就行。”
“什么都没有。”
林琬歪着头看她:“……老板,您家这茶寮是不开了吗?”
虞紫陌斩钉截铁的答:“是。”
林琬左右看看,这个茶寮是没什么可开的必要,可是他如今又饿又渴又累,纵有万般嫌弃也只能将就一二了,万万没想到这茶寮竟然会不开!
他又不死心的走到茶寮灶台那儿看了看,没起灶,什么食物都没有,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女老板面前摆着的一壶水和许多杯水,从冒出的白烟看来,是热的。
林琬笑着走过去,“老板,倒杯水呗。”
虞紫陌一口回绝了他,“不行。”
林琬伸向茶壶的手尴尬的停在茶壶上方,他没想到这位姑娘居然会断然拒绝如此普通的要求,就算她不开这茶寮了也犯不上如此吧,他不解的瞧着她,“为……什么?就一杯水,我付钱行吗?”
“不行。”
林琬一叉腰,说道:“哎,姑娘,你这水是钱烧的,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这水有用。”
林琬不理她,干脆拿起桌上的一杯就喝了,“什么用?”反正我已经喝了。
虞紫陌皱着眉看他,“杀人。”
“……啊?”
“水里被我下了毒,准备待一会儿用来杀人,最晚一个时辰,必七窍流血,毒发而死。”
虞紫陌静静的望着他,他也静静的望着虞紫陌,起初,林琬还觉得虞紫陌是在胡说,甚至还笑嘻嘻的瞧着她,可是当他和那双淡漠的双眼对视良久之后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那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自始至终不曾泛起丝毫的波纹,即使在她说道毒发杀人时她的眼神也无动于衷,那不是刻意开玩笑的镇定,而是……对生命的淡漠。
长久的沉默后,林琬突然一把握住虞紫陌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身前,眼睛里是惊慌失措,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生死的距离就是在此时此刻这个女孩儿面前,“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骗你?”
“你……”林琬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她凭什么下毒?人家下毒是人家的事,自己凭什么管;该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人家已经说过不行了,是自己非喝不可的,“解药呢?”
“没有解药,我没准备救那些人。”
“你!”
“不过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试试,连着喝十大碗蜂蜜水可以暂缓毒性,前面就是十八里城,你可以去里面找城北的段神医为你诊治。”
林琬死死抓着她的手,“我怎么证明你没说谎。”
“凭两点,一,我无心害你,你是自找,二,没必要。”
“好,那你跟我一起进城。”
“不行。”
少年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快抓狂了,不行,为什么又是不行?“为什么?”
虞紫陌却自有一番道理,“第一,我要杀人,没空跟着你,你这么大个人了,没必要总让大人跟着;第二,这里被我倒满了这样的水,万一有不知道的人喝了岂非罪过?第三,你想反驳我可以倒掉这些水是不可以的,因为我难得做好准备,不想浪费机会。”
林琬定定的瞧着她,想从这张脸上看出点所以然来,最后却只看出了点看破红尘的淡漠和对生命的毫不在意。这样的一个人……会说谎吗?
他仔细的回忆着虞紫陌刚刚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把她的话里的每个字掰开来去想,去思考,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应该没有说谎。
林琬慢慢放开她,一双眼仔仔细细的瞧着,他要把她的样貌牢牢记住,这样的话如果不小心死在了她的手上化为冤鬼也好知道找谁。
林琬转身便欲进城,却听到身后的虞紫陌说道:“你还没有道别,也没有道谢。”
?!
林琬愤愤不平的转过身,“晚辈……林琬,今日斗胆冒犯了前辈,所受皆是自找,若侥幸活得性命以后定当拜谢前辈救命之恩。”说完还恶狠狠的看了眼虞紫陌便快步离去了。
虞紫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打了个哈欠,自觉自己是没有收徒弟的命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桃林的另外一头终于传来人马声,不过片刻,一群人就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棕色短衣的大汉,他身材高大,虎目圆睁,眉角有一道刀疤直伸到鬓角处,太阳穴处高高鼓起,是修炼内家的高手,身侧挂着一把长刀。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身穿一模一样的衣服,上面写着‘顺天’两个字,乃是落北镇顺天镖局的人。领头的是顺天镖局的镖师罗真。这人总是低着头斜眼瞧人,一双眼就跟快饿死的秃鹫似的,看得人浑身发毛。
罗真看了眼虞紫陌,就想起那手帕上写的话,登时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身后跟着的十几人也是一脸惊恐,惨白着脸双目无神的看着对方,不过很快,罗真想到自己身边有人帮忙又慢慢安下心来,“师哥,就是她,杀了我们总镖头还有不少兄弟。您可千万得帮兄弟报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