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活地,活人

道之幻剑 第九星辰 2026 字 10个月前

张三作歹,李四顶罪。

陆尘虽不知前因,却也能识后果,并不想做这无端替死之人。

但异乡异地,又入了公堂,官字上下两张口,说黑则黑,说白则白。他一阶下草民,哦不,是乞丐,辩不了的。

这时,若还呼天抢地、抱屈衔冤地叫上几嗓子“大人,我冤枉”,再串几段“六月飞雪,大旱三年,血飞丈二白练”的贯口什么的,恐怕只会招来堂上诸吏的一套连续大刑伺候。

然后,以身试刑,被从鞭抽、丈责、棍夹使到铁烙、水灌、签插,再从豫州刑狱司署定的十种可选刑讯手段使到丰城内衙历任太守自创秘传的“黑五式”。

然后,促成如下对话:

“招不招。”

“我冤!”

“招不招?”

“我冤。”

“招不招!”

“我……有罪……”

某些案子,人站着认罪了,可以结案。人躺着认罪了,也可以结案。那人之后如何,无妨。那罪最后有主,便好。

所以,流程既定,何必多受这皮肉之苦呢!这多事之夜啊,省些体力,独善其身,兴许不是坏事。

陆尘,是这么想的。

摊开油纸,里面裹着四个馍面馒头、一对酱烧鸡腿,犹有余温,香气一溢,勾得陆尘唾津泛起,上腹咕鸣。他,却是未吃,半舍不舍地将馒头鸡腿置在一旁,似犹在想着些什么。

“咳咳,有吃的,不吃吗?牢里可是过了上顿,未必有下顿的。”

陆尘循声转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一囚笼里,盘着堆半人高的铁链,如蚕作茧,厚实浑圆。那茧头一动,浮出张垢脸,原是一披发老者——的头。方才说话的,便是他了。

老者形削骨瘦,肤蜡色黄,蓬垢发银长须,面上褶子叠叠,眼间缠了圈黑布,无法视物,全身被铁链密缠,半似人半非人,显得诡诡异异的。

“……”陆尘见此,不由得有几分心颤,未应。

“嘻嘻,看守已经走远,暂时不会回了。”老者偏头,侧对牢门,又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句,“刚才隐隐听到他们说‘后衙的狗肉快煮好了,难得遇这么一顿,一定要多吃上几碗’。”

听罢,陆尘瞅向东墙,青铜牢门紧阖着,门外的微光穿过门上孔穴透入到更暗的石室里,光影交叠成柱,幽幽杳杳,寂寂然然。转过头,似是信了。

陆尘压下心颤,叹了口气,道:“老伯有所不知,我突然间被定下死罪,大好人生算是都葬这儿了,哪还有心思填我这肚子?”

“哦哦,原来是没心思!”老者声音嘶哑,像竹筒里抖了把细沙子,回响晃动。

转而,其语气一沉,又道:“小子,你是被枉罪关进来的,对不?”

“这——”陆尘一惊,“老伯如何得知?”

“你的食物里,下了点东西!”老者头前倾,鼻尖一耸,连吸了几下,“味同谷麦,淡如面香。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天泽太医上院封藏配方,严禁坊间私制和流传的毒药——‘闭口禅’。”

“啊——”陆尘又是一惊,将面前的食盘一蹬而翻。

“放心,不致死。都把人关到这儿了,还下毒又补一刀,再丢出去,谁费这个功夫?”老者慢吞吞解释道,半带嘲半带讽。

“这药,顾名思义,能让人沉默是金。多是为某些认罪之后还可能翻供抵赖再生事端的‘极恶凶犯’准备的。闻到这味儿,你的事啊,我自然是能猜个不离十了,呵呵……”

“老伯,您是什么人,却是为何被囚于此?”陆尘听得直惊,按捺不住开口相问。这老者,绝非常人。

“呵呵,该死之人,该死而已。”老者怪笑,话止,似不愿对此多谈。

“……”陆尘倒也知趣,没再多问。他印象里,有点能耐的人大抵如此。

风弱,灯暗,声停,语止。

陆尘卧下,阖眼,欲寐难寐。

石室内静了下来,仿佛午夜荒野的坟茔,唯留死寂。

冷月悬空,千星隐耀。

丰城入夜,万户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