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斐摇了摇头,提点卫漪道:“你就让人在慈宁宫外动的手,太后也不知真没听到、假没听到……但既一直没出来阻止,恐怕也不会?再在明面上如何为?难与?你。”
“太后来日若与?你主?动谈起此事,你便老老实实地认个错先。就说自己性子急躁,一时气恼,就上了手,”卫斐谆谆善诱道,“但上手终归是伤了和气,你回去?后就抄几本经书?静静心,拿去?表与?太后,如此也算是显了你有悔过之?意。”
卫漪懵懵懂懂地听着,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应是,突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满眼期待道:“那姐姐,如果?我不这般应对,惹了太后娘娘的不快……太后娘娘以后是不是就不爱叫人传我到慈宁宫去?了?”
“你今日在慈宁宫外为?了替我出气而直接对宋美人动手,还不够太后明白你的心意么?”卫斐无奈极了,毫不犹豫地驳了卫漪这个荒唐的假设,“我劝你别?动那些?歪门?邪道的小心思,近来还是夹着尾巴应对慈宁宫那边吧。”
“不然,太后虽然不好直接对你动手,但你身边的人,可也不是金刚不破之?身。另外,你也得想想,太后昔日将皇子过继与?你名下时,夸奖过你什么、而你今日又作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卫斐复又轻轻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忍下了某些?走向?不会?太让人乐见的分?析,只叮嘱她道:“还是最好不要给那边借题发挥的理由了。”
卫漪听出还有为?此失去?孩子的可能,顿时蔫了,老老实实将卫斐的叮咛一一记在心上。
“其实太后那边倒还是好的,我最忧心的,还是皇帝那边。”卫斐当时不好把人拦住下卫漪的面子,而今想想,却也是愁的不行,“皇帝最恶飞扬跋扈之?人,从宋美人到张家姑娘,皆是在这上头犯的忌讳,你今日之?举,到底还是冲动了些?……”
“陛下那边还不好解决么,”卫漪倒是不愁这个,蛮不在乎地抱住卫斐胳膊撒娇道,“陛下那里,有姐姐过去?替我美言两句,可不就立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么?”
“不错,我确是可以设法替你转圜一二。”卫斐缓缓点头应下,暗道皇帝现在忙着朱家事,怕本也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后宫上,但问题是——
“可这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卫斐深深凝望着卫漪,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早晚也是要自己承宠的,总不能什么都只靠着我在陛下那里的一点薄面……到那时候,陛下忆起你今日之?大动干戈,难免要对你生出一二恶感来。”
卫漪一下子愣住了。
“姐姐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卫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卫斐神色,踌躇不安道,“可是与?陛下间出了什么变故隔阂?”
卫斐摇了摇头,只道:“现在提,也不算‘突然’了。这事于你我进宫之?日,便已然注定了。”
卫漪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一些?。
“不错,我进宫的时候,确实曾踌躇满志,想着定要争得帝王荣宠、以光耀卫氏门?庭,”卫漪抿了抿唇,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卫斐神色,不自知地焦灼着舔了下嘴唇,幽幽道,“但是而今,姐姐,我已经完全没有非得求陛下临幸不临幸的心思了。”
这回换卫斐愣神了,不由自主?问道:“为?什么?”
卫漪深深地凝望了卫斐半晌,没有开口。
卫斐茫然不自知地回望。
“因为?我看得出来,”卫漪轻轻道,“陛下很喜欢姐姐,而姐姐对陛下……也并非无心。”
卫斐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瞬。
卫斐狼狈地摇了一下头,正?欲开口,却被卫漪一把捂住了嘴。
“姐姐,你先听我说,”这段话,卫漪已经想了很有些?日子,而今便很有耐心地与?卫斐解释道,“我这么说,并没有为?谁牺牲奉献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而今姐姐与?陛下情投意合,我再插一脚进去?,又算是个什么意思?总不是那个滋味。”
“听说那礼数严格的世?代传承之?家,总有‘姐妹不共侍一夫’的良训,我原先从不觉得有什么,这几日,倒是体会?出来几分?旁人家训的妙处了,”卫漪俏皮地眨了眼睫,缓缓与?卫斐道,“当然,我这并不是说就以后再也不争了……倘若陛下有朝一日辜负了姐姐、叫姐姐伤心了,该主?动去?抢的东西,我半分?也不会?让给旁人。只是现在,我不想终结了陛下与?姐姐恩恩爱爱的那个,反成了我。”
“毕竟,你是我姐姐,是从小到大除了我娘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比我爹都好,”卫漪说着说着,卫斐还没怎么,她自己先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红着眼眶抱紧了卫斐的胳膊,哽咽道,“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想失去?你,也更不想看姐姐被我伤了心……”
李琬的“背叛”,从某种程度上叫卫漪骤然从后宫一团和气的表象里清醒了过来。
在这个人人面上带笑、背后用心险恶的深宫中,卫漪一直隐隐有股惶恐萦绕于心头不散……她实在是太害怕了,也更想用力地去?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人。
卫斐被卫漪哭得啼笑皆非,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帕子给这花猫儿脸擦了擦泪,无言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如何就瞧出来我会?‘伤心’了?”
“哼,你少打歪主?意骗我了,”卫漪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帕子里,长长地吸了口气,撇着嘴揭卫斐的短,“我又不瞎,我看得出来,你看陛下的眼神,跟过去?看萧惟闻、看陆大夫的完全不一样……”
卫漪先前是一直不曾近距离接触过卫斐和皇帝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模样,但那日议定过继一事时,于慈宁宫一见,卫漪就骤然明白了:姐姐说她从没有喜欢萧惟闻一日,确实不是在糊弄敷衍。
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或许从肢体语言并不容易看得清楚,毕竟卫斐性子本就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但一旦有了另外一个她真正?喜欢着的人作对比,其中差距,云泥之?别?,霎是明显。
也几乎就是在那一眼之?间,卫漪先前所曾起过的争宠献媚意,骤然烟消云散。
倒不能说全是为?了卫斐退避,只是人本性中最直接的利益衡量对比:在卫漪心里,从小到大待自己最好的姐姐分?量,要远远
重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帝王宠爱。
也正?是因为?此,后来太后问及她是否愿意收养懿安皇后与?先靖宗之?子时,卫漪明明还记恨着与?懿安皇后昔日之?仇、对小皇子的感情也并没有深重到无法拒绝的地步……但最后还是对着卫斐表示了想要。
卫漪告诉自己:这个孩子,是她与?自己的一个寄托。
卫斐却不知卫漪心中这几多变换,只哭笑不得地想:那自然是不一样,萧惟闻又没有长了一张她初恋白月光的脸……而且,陆琦又是怎么混进去?的?
卫斐深深吸了一口气,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难以置信道:“萧惟闻便罢了,你误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陆琦又是怎么叫你觉得能放进方才那句话里面?”
卫漪瘪了瘪嘴,擦干了眼泪,小心翼翼地瞧了卫斐一眼,弱弱道:“你真要听我说么?那我说了,你可不许再像那天一样生我的气……”
卫斐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
“我曾看到过你和陆大夫抱在一起,”卫漪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卫斐神态,一口气说完,“就是陆大夫母亲过世?那日,在陆夫人的灵堂前,我那时候吓坏了,慌不择路跑出来,还撞上了萧惟闻……他应该也看到了。”
卫斐动了动唇,细细在记忆里搜罗了半晌,回忆起当时情境,不由无言以对。
“你误会?了,”卫斐无力地低声解释道,“我们当时并没有‘抱’,只是陆夫人新丧,陆琦哀毁过度,连守几个日夜,人熬不住,差点昏过去?,我扶了她一把而已……”
“嗯嗯,我知道,姐姐也一点都不喜欢陆大夫,”卫漪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只弱弱地勾了勾手指,小心翼翼道,“只是那时候萧惟闻肯定也看见了,而且他的脸色很不好,多半也是误会?了……所以太后娘娘寿辰那天,我看到他们两个竟然走在一起,人都差点给吓傻了。”
卫斐不意还有此前情,不由沉默了许久。
卫斐想到陆琦身份的隐秘、对洛阳城避之?不及、现在因救下朱泓默而难以自由离开的尴尬处境……再想到官居四品的枢密院南院左中丞萧惟闻。
“萧惟闻心思深沉,所图甚大,绝非轻易以一己私怨而大动干戈之?人,”好半天,卫斐也只得艰涩地如此与?卫漪道,“当不至于非要去?为?难陆琦这一介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