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一片寂然里,沈韶沅上前半步,屈膝行礼,清凌凌地开口道,“嫔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太后倒还是依然挺喜欢她的,抬了抬眼,和颜悦色地询问道:“韶沅但说无妨。
”
“嫔妾愚见,而今陛下年纪尚轻,后宫诸位姐妹也正逢花时。”沈韶沅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恕嫔妾冒昧,说句大逆不道的,嫔妾实在是想不出……伤害先帝之子,于后宫中哪位姐妹而言,能有什么样的必要。”
太后眉心稍拧。
众宫嫔都听得若有所思。
——这话说得虽大胆,但却鞭辟近里、入木三分。皇帝虽曾有立皇太侄之意,但一来此事后宫妃嫔无从知晓,二来便纵然机缘巧合探得了,但此时后宫众女皆无子嗣诞下,何至于便急吼吼地就要向先帝之子动手了?
对后宫中的这几个女人来说,有那个功夫,何不如先想法子自己生一个便宜?
倘真生出来了,那先帝之子再不会是她们需要在乎的对手;倘要生不出来……那就更没有必要去为她人做嫁衣了。
“卫贵人正得宠,”怀薇低低叹惋道,“怕是招了那别有用心之人的眼。”
这便是站在卫斐无辜那边,潜移默化地替她说情了。
“那依你所见,”太后淡淡地瞥了沈韶沅一眼,不咸不淡道,“此事又当该是出自何人之手呢?”
“嫔妾愚钝,并看不破,”宫里拢共就这么丁点人,再除去宫嫔……这话稍微一说不准,就很容易招惹忌讳,沈韶沅也只审慎道,“但嫔妾私以为,无论幕后之人为谁,但既苦心积虑借鬼神之说挑拨后宫与懿安皇后之间的矛盾,想来是欲在宫中搅风弄雨、拨乱而今之平宁。”
“而巫蛊之说,向来无从考证,倘真传扬开去,届时宫中必然人人自危、觳觫难安、惶惶而不可终日……岂非正是顺应幕后之人所想?”沈韶沅认真道,“子不语乱力乱神,嫔妾私以为,既皇嗣已退热无碍,未酿大祸,此事不妨按下不表,转明审为暗察,以免掀人人构陷之风、如小人趁乱生乱之意。”
殿内一片静寂,众人都听得若有所思。
太后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赞同道:“韶沅所言不虚。巫蛊鬼神之说,玄妙难言,诚不宜广而告之、四处宣扬……先前哀家也是被舸儿的糟糕情势给吓住了,竟然没有阻拦懿安大肆搜查后宫之举。”
“罢了,折腾了一晚上,天都亮了,”太后到底年
纪到了,力有不逮,倦怠地揉了揉额角,摆手吩咐道,“你们也都跟着担惊受怕了大半夜,也别在这儿干站着了,都回去吧。”
“哀家也要去看看舸儿,倘真无大碍了,就再劝劝懿安,把这件事放到私底下慢慢去查。”太后头疼地自言自语罢,带着怀薇姑姑等慈宁宫一干人,先一步出了偏殿。
太后娘娘都这样发话了,剩下几个宫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罢,互相交换了视线,也便纷纷起身打算回去了。
——被人大半夜从床上闹起来折腾成这样,纵然再喜欢谄颜媚上如梅如馨之流,现在也无心、且不敢去攀懿安皇后那儿的高枝了。
自然就都没想过再于此久留、故作一番关怀。
一行人从仁寿宫偏殿出来,不约而同都选了僻远的小道走,从抄手游廊上绕过来时,听得一偏角的茶房里,有几个仁寿宫的小宫女正在偷摸着闲说小话。
一说:“那大夫听说还是个外乡人,到洛阳来才没有五个月,徐副使冒着被上头治罪的风险,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立下军令状让人去宫外请了他来,以身家性命为他担保。谁知这人一来,瞧了两眼就开始下笔写方子,大家都瞧得心里暗自嘀咕,皇后娘娘没忍住质问他可有万全把握,他竟然只冷冷回说:‘若求万全,缺的不是大夫,而是神仙’。天呐……我当时单在外面听着都害怕,这人胆子可太大了,竟然敢这样与皇后娘娘说话,也不怕丢了性命。”
另一个则不赞同:“你懂什么呀,有本事的人讲话都这样。那不然怎么太医署的宣差、提点、副使……还有那么多医正都束手无策了,陆大夫一来,一剂汤药下去,豁,热立马就退下了!我看啊,正是因为人家真材实料、有所倚仗,故而才敢这样说话。太医院一群人唯唯诺诺,治不了殿下的热病、解不了皇后娘娘的燃眉之急,又能有什么用?……你现在再看,皇后娘娘怕是要供着哄着陆大夫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谈什么治罪不治罪的。”
几个宫嫔都默不作声听着,悄然绕了另一道路走。
待出了仁寿宫,又行一段,到了东六宫的地盘,几人才如释重负般纷纷长长吐出一口气。
梅
如馨一脸无语地低低抱怨道:“说到底一场无妄之灾,只不过是遇着了庸医罢。”
李琬绞了绞手指,咬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