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失控,莉莉被立刻送回车里。同行的改造营教员与拍照的记者爆发口角,险些升级为肢体冲突。最后,在现场的一位备受尊敬的资深同行走过去,将相机抢过递给那位教员:“我们还不至于不像样到这个地步。”
那天的冲突成了记者圈子里人人见面都要议论几句的话题。
莉莉同意接受采访的时候,预见到了自己可能会面对的攻击,并且对此直言不讳。在采访中,她有两副声音,一副声音用词直接到粗俗,另一副圆滑而老练。
“大概会有人叫我叛徒,不论是帝国还是这个新秩序,我对哪边都没什么感情。我不觉得改造制度本身应该被废除。有人的确被它帮助甚至拯救了。我还有其他少年军成员从小理所当然接受的许多事确实是错误的,必须有人告诉我们。但方式出了问题。”
“大概还会有人骂我是狗杂种是婊子,但那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在乎。”说这话的时候,莉莉露出了斗士般的无畏神情。
停顿了一下,她露出真假难辨的讽刺表情:“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只是把另一个版本的正确事实塞进脑子里没法真的让人改变想法。而如果要打感情牌,就会一不小心走得太近,那又会成为新问题。不管怎么说,也许我这代人的一部分人就是无可救药。我们是帝国留下的一笔难处理的遗产,不能扔掉,但是放着也只会造成麻烦。等我们被淘汰干净,问题就解决了自己。”不等我说话,她又笑了:“不过,‘我们’到底是谁呢?”
06
采访倒数第二个问题,我照例询问莉莉对于未来的计划。她像是早就准备好应对这种问题的答案,应得有些太快,但又十分有她的风格:“我不知道,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但明摆着她不需要也不会接受他人的建议。那态度让观者不免有些担心她是否会因为过于有主见而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但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对她说教。她的人生经验远远要比我复杂沉重。
最后,我告诉她,依照法律,我撰写任何相关稿件都必须使用化名。我想知道她是否有偏好或是忌讳。她耸耸肩,让我随便选一个。但她随后又轻声说:“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那是福利院按照收容顺序分派的。我就会想,生下我的人有没有给我起过名字,如果有,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名字。”
我们之间相隔的桌子上的餐巾有铃兰图样。
“谷中百合,我喜欢这个词组的发音。”她抚摸着白色花朵刺绣说道。
铃兰,谷中的莉莉,有幸福归来的含义。
就那么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lily of the val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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