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周珩只是提了一句“骸骨”,蒋从芸那边气息就不对了,她们虽不是亲母女,这几年也算得上是“彼此照应”,周珩一听就能听出来。
几秒钟后,蒋从芸强行镇定地问:“你在暗示什么?你说清楚点!”
显然,她有点着急了。
周珩立刻想到两种可能性,一是蒋从芸已经联想到梁峰身上,而梁峰是个疯子,二是蒋从芸当初也做了一些事,唯恐自己会受到一样的报复。
然而正如周珩前面认定的一样,电话现在有被监听的可能,她只是这样说道:“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我只是提出合理的怀疑,至于是谁,今天的事又和过去的事有没有连带关系,你应该比我想的更明白。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话落,周珩就将电话切断,此后一路都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此后一整天,她的心思都放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上,一时觉得是警方搞错了,许景烨肯定没上那辆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公司,一时又觉得这大概是许景烨自编自导的一出好戏,意欲何为暂且不知,但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搞,是熟练工种了。
可再一转眼,周珩又忍不住去看手机,想着如果真有人制造了车祸,还将他带走,会不会打来勒索电话,索要个几千万上亿什么的。
但当这个念头蹦出来后,又不免会想到康雨馨——当初许家就是这么对待许景昕的,还是康雨馨操作的,图的不是钱,而是人。
种种思路汇聚在脑海中,周珩觉得头都要炸了,直到下午,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推门进来的是许景昕。
周珩紧绷的情绪这才松了一瞬。
许景昕走进来,关上门,周珩依然拧着眉,见他面露疲倦,先给他倒了杯水,随即坐下来才问:“一天没见到你人,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至于处理什么事,周珩不用问也知道,公关部那边虽然由林明娇把关,但像是这么大的乱子,也需要听许长寻的意思。
然而现在许长寻躺在医院里,长丰也算是群龙无首了,林明娇自己是可以拿主意的,可她是个心眼多的人,又会甩锅,必然不会吃饱了撑的跳出去扛事儿,以免许长寻将来挺过来,跟她秋后算账。
林明娇的这些顾虑,说穿了都是因为她没名没分没有安全感,但反过来说,或许就是因为她顾虑多,出了大事先想到自己的后路,许长寻将她这种小家子气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才不给她名分。
话说回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许长寻一定会交代许景昕一些事,周珩之前也听说,中午之前许景昕就赶到医院了,还陪许长寻做了几项检查,说了会儿话。
想来,许长寻已经把重担都暂时移交给他。
如此,林明娇也算是找到了一个甩锅的对象,公关部对外该怎么做,也都会听许景昕的安排。
当然除了公关部,还有很多对外对内要处理的麻烦,对内要安抚人心,平息各方揣测和议论,包括那些股东、高管们的躁动等等,而对外还要跟警方对接,提供信息和线索,要跟已经收到风的客户解释、安抚,还要派出一些人去寻找许景烨的下落。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有个几天是完不成的,许景昕能抽出一点时间过来找她,多半也是为了许景烨。
许景昕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整体来说他应该是所有人当中最镇定,也最劳累的那个,镇定是因为他见多了“意外”和“突发事件”,无论是钟隶时期,还是许景昕时期。
而且他一向冷静客观,和许景烨也没有千丝万缕的亲情羁绊,哪怕是利益争夺,他的点也不在利益上,所以他不似许长寻那样受挫,也不似林明娇那样幸灾乐祸,更不似周珩这般不上不下。
许景昕说:“后续还有很多琐事,大部分我已经交代下去,但有的只能我亲自来。我刚和警方聊过,提供了资料,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我还有一些疑问,只能问你。”
周珩安静了几秒,盯着许景昕的眼睛,问:“警方,是不是怀疑我?”
许景昕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如果你和许景烨已经结婚,你会是最有嫌疑的,但现在许景烨的失踪,于你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你们毕竟住在一起,按照流程和时间接触,警方都会先将调查重点,放在你们的相处,和许景烨这段时间接触的人身上。”
周珩顺着这条思路想,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毕竟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也不怕查,但就怕警方会顺藤摸瓜,顺着这条线当借口,去调查周家。
周家干不干净她是最清楚的,哪怕过去那些事都是周楠申来操刀,如今也都落在她手上了,若是被警方查实,她必然要负责。
想到这里,周珩轻叹了一声,见许景昕跟着扬了扬眉,似是在表示好奇,她这才说:“说实话,今天得知消息以后,我很震惊,也有点难过,就算这几年我是在演戏,但人非草木,多少有点情感在的。不过就在刚才,在最初的震惊平息之后,又听到你分析说警方下一步会怎么做,我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担心周家。我不是想维护周家,做过的事总要付出代价,但如果让我来负担,而且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情愿。所以相比许景烨的下落,是生是死,我现在更希望自己能安全过关。”
这番说法从某个角度上来讲,是有些自私的。但人本就是自私的动物,这也是人性区别于动物性的标志之一。
而人类也是虚伪的,是有自尊心的,明知道自己有自私的一面,而这一面平时掩饰得当,到了关键时刻就会展露出来,或许还会无边界的挖掘到底线,这个时候人类就想掩饰,想修饰,同时也会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社会性,而对这种低劣的东西感到羞愧。
可这样复杂的心理过程,在周珩这里是没有的,或者说是早就做了简化,她非常直接,你刚才的直接从开头跳到结尾,她也做出过选择,要么要脸,要么要命,就是绝对不能又当又立。
她承认自己为许景烨的下落不明感到焦虑,也是真的在担心,但若是将这件事和她的个人安危,以及周家或许会面临到的倾覆风险摆在同一个天平上,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但反过来,她也不会因此感到羞愧,她走到今天十分不易,她极度的“自爱”,任何人都不能令她做出交换和牺牲。
周珩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和立场,就保持安静的等待许景昕的下文,和过去一样,这件事情许景昕依然是个“局外人”,虽然他现在正在主持大局,可在心态上,他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这一点很好,再加上他曾是禁毒警,了解警局内体质的运转结构,更洞悉警方的思维模式,可以快准狠的做出一些前瞻性判断。
许景昕落下眼皮,似是在沉思。
他的拐杖就放在旁边,他的双手架在膝盖上,其中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在桌面上轻划,仿佛在帮他整理思路。
周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打断,直到他的睫毛动了动,遂抬起眼,说了这样一句:“你刚才的表态,倒给了我一条新思路。若非你提醒,我恐怕还想不到这一层。”
周珩一怔,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是什么?”
她的头皮也在这个瞬间发麻,出于直觉,她相信许景昕想到的东西,一定非常刁钻,且准确。
直到许景昕说:“一开始我认为,是许景烨得罪了某些人,或是某些人需要通过将他除掉,或是令他失踪,来达到某些极端的目的。虽然我暂时还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目的,需要这样做。就我以前接触的案件来说,这样的行为更多的是因为出于报复心理,只有极端的恨,才会生出极端的报复,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是太过疯狂、变态。”Ьimilou.com
疯狂、变态。
周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峰。
虽然他们只正面接触过一次,梁峰看上也像是谦谦君子一般,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即便是他待过的地方,她都能嗅到空气里那种疯狂、变态的味道。
她对这种神经病一向敏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有这样的基因。
如今想来,若非梁峰是这样一个神经病,他也不会收养程崎。
程崎小时候就是叛逆的,成年后所展露出来的极端,大约也和梁峰有关,梁峰收养他,也在有意无意间,催化了程崎骨子里的不安分。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程崎有点像梁峰。
许景昕话锋一转,继续道:“如果说做这件事的人,是为了透过许景烨,来对许家,对许长寻进行某种重创,那这个人已经达到目的了。不过经你刚才一提醒,我又想到新的点——周家。”
周珩怔了怔,下意识握紧了冰凉的手指,就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瞪着许景昕平定的眼神,放任着背脊泛起的层层战栗。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许景昕说:“虽然就目前来看,这样做有点迂回,也有点不合逻辑,但这也是一条思路。你是除了司机之外最后一个见过许景烨的人,你们住在一起,按理说你是最了解他的行踪的,在日常上也接触他最多。警方调查此案会确立几个中心人物,一两个重点调查的方向,毫无疑问你是其中之一。至于周家,如果警方内部经过讨论,认为时机成熟,用此事当做调查周家的借口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契机,如果有人这时抛出线索指向周家,那么……”
周珩缓慢的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已经看到了警方未来几步的行动线了。
更有甚者,她感觉自己已经钻进了梁峰的脑子里,明白了他的所有用意,甚至看到了他的整个布局。
难怪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梁峰就一直“按兵不动”,这和他心里隐藏的疯狂因子非常不符,他的复仇计划简直就像是在养生,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有一段时间,周珩还生出错觉,以为梁峰最初的报复心态已经没那么强烈,他现在更沉迷于大肆敛财,只要将许家的钱都卷到自己钱包里,就会很满足。
但现在看来……
艹,还真应了那句,会叫的狗不咬人。
梁峰就是个疯子!
也多亏了许景昕提出的三点方向,而这三点梁峰都完全符合。
许景烨得罪了某些人,而这个人要通过对付他,来达到某种极端的目的——是梁峰。
至于得罪的点,那可就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