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瞪了他一眼,给他分了一筷子,又道:“快吃,啰嗦什么!”
到底王四郎晓得自己没出力,心虚得很,不敢再夹肉,把那拆过肉的脊骨架子抓了起来,放进碗里。
他低头忙扒了两口饭,其中一口就混着刚刚那一筷子肉。
肉一入口,王四郎就忍不住心中暗叫了一声——果然亲爹!
这一口肉外头是瘦的,贴骨的位置却是连着筋膜同一点肥肉,细细去吃,瘦肉到底是有一点柴,但那瘦柴的肉因为久卤,早已酥烂极了,裹带着卤汁,又有肥肉同筋膜让出来的一点肥油同胶质。
四者混在一起,肉味极足、卤味极浓,香味极醇,叫那粗嗓子粗口的饭都好吃得不得了。
此时此刻,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他都顾不得抬头去躲,怎么都要咽下去这口带着饭的肉再说。
尝到了肉味,王四郎就再无心去吃旁的,忙抓起那半块骨头往嘴里塞。
成块的肉都拆下来了,但到底是脊骨,犄角旮旯地方,另还有骨头缝里,总有一些不易剥离的。
他先吮了口骨头,吃到那混着肉汁并油香的卤汁咸鲜味道,本来站着,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总觉得自己分不出力气再站,要把所有精气神都放在细细吃这骨头架子上。
越是骨头缝,那肉越是香,筋膜多,肥瘦相间,又因多沟壑,很能藏卤汁,一旦扒拉出来一口,肉香、油香、卤香就会糊他一嘴。
啃而食之,全然是手、嘴、筷子并用,尤其从中掰开,吃到那骨锥当中的一道小小白色骨髓时候,他满口油脂,顺滑、细腻、厚重、香醇,又带着卤汁咸香,一丝丝若隐若现的辣,那种滋味,当真是给个皇帝也不做!
左右也没有皇帝可以做!
也是累了饿了,也是馋了,更是从小就是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有了吃的,从来都是什么都不顾上。
一块酱骨架,吃得王四郎根本是目中无人,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同这骨头,吃得干干净净了,又把那一小块卤蛋给慢慢抿嚼了。
蛋白外头是红褐色,也不知是不是卤久了,甚至有点微微发皱,里头蛋黄也带了一点卤色,吃蛋白的时候,很紧致,甚至有一点夹牙齿的弹感,吃蛋黄的时候,却是细腻、粉糯,沙沙的,虽然有一点干噎,但那噎感又卡得舌根处更香。
等一应食物都吃完了,王四郎方才呼出一口大气,满足地舔了舔嘴巴上的糊油跟卤汁,只觉这日子过得,偷个小懒,吃顿好饭,偶尔还能添点肉,当真爽得不要不要的!
下午再上工时候,父兄自然反复再催,王四郎依旧懒洋洋的。
王老爹道:“中午那肉、那蛋,狗都没你吃得寒碜,这么嘴馋,自己好好出把力,我们爷三明日也捞个肉吃吃,不好吗?”
王四郎想了想中午肉味,又看了看面前黄泥、石砾,又有大大石块,只觉手又软了,人也疲了,涎着脸道:“爹,我不是早产吗?打小多病,做不得辛苦事,你跟大哥担待些,明日咱们又吃二哥三哥,也顶好!”
王老爹拿起手头铲子要打,王四郎撂下手里锄头就跑,到那茅房蹲了半晌,才慢慢蹭回来。
他本以为此事这么久已经过去,谁知道回来时候,眼见就要到下工时辰,整个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却听他爹道:“老四,我跟队长说了,一会你去交一下号牌。”
王四郎一愣,只觉自己没有听懂,问道:“交什么号牌?”
王大郎道:“三郎年底就要成亲了,张家人好,那张四娘也是个心胸宽的,下聘只要了二十四礼,旁的并不逼催,可到底是办喜事,我们总不能仗着新媳妇一家子人好,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趁着这会子机会,我跟爹同二哥预备多挣一点,只当给三郎攒媳妇钱,你不出力,也不要拖后腿!”
王四郎又急又臊,忍不住:“一天不过二三十文,能攒什么??”
“你倒是好大口气!一天二三十文,要是天天能拿,一个月就是小一贯钱,我们四个能得小四贯,睡梦都不敢有这样好事!”
王老爹也道:“卖个把两个月力气,买些材料回来,后头还能加盖两间房,正好给一间给老二,一间给老三,不至于挤脚!”
王四郎简直不敢置信父兄背着自己,样样都筹划好了,忙道:“那!那也不用叫我辞工啊!我辞了工,谁人来接我位置??我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