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得意地扬起下巴:“昨儿刚跟巾帼工坊的女工学来的!”
炭盆里的火焰渐渐化作灰烬,值班房里的讨论却愈发热烈。陈寒望着墙上越贴越多的草图,忽然想起朱元璋那句粗鄙却通透的比喻——“治大国如炖杂烩,什么料都得搅和匀了。”
窗外暮鼓响起时,方案已经堆了半尺高。最上面那页是郑主事用颤抖的手写下的《券引三等例》,老派馆阁体旁边竟整齐标注着阿拉伯数字的税则。
“诸公今日所议,当载入《食货志》。”杨况突然对着众人长揖到地,儒衫袖口沾了炭灰也不管不顾,“《周易》云‘穷则变,变则通’,古人诚不我欺。”
众人还礼时,街对面传来“巾帼工坊”收工的钟声。
女工们说笑着走过长街,有个梳双髻的姑娘突然扬了扬手里的代金券:“姐妹们!掌柜的说这券能预支半年工钱买新纺机——”
她的声音飘进窗棂,与更夫的梆子声应和着,惊飞了檐角铜铃下的麻雀。那些鸟儿扑棱棱掠过金陵城的万家灯火,羽翼下是无数被代金券串联起来的生机,像一张越织越密的网,正悄然改变着这个古老帝国的脉络。
暮鼓声在金陵城上空回荡,户部值房内的烛火却愈发明亮。
陈寒指尖轻叩案几上那摞代金券流通账册,忽然将其中一页推至众人面前——松江府徐氏布庄的进料单上,赫然用朱笔圈出三处翻倍的采购量。
“诸位且看,徐家这半月购入的辽东紫貂绒,抵得上过去三年总和。”陈寒蘸着茶汤在桌面画了个圆,“代金券流通如活水,可若让一家独吞了水源……”茶渍在松江府位置洇开深痕。
礼部侍郎杨况猛地拍案:“去年北直隶粮市就是被晋商——”
“正是此理。”陈寒截住话头,从袖中抖出卷《巾帼工坊出货录》。朱幼薇娟秀的批注旁,密密麻麻标注着三十余家小织坊的代金券交易记录。
“徐家少东家为何狗急跳墙?”他指尖点在其中五处朱批,“这些作坊用代金券合购六锭纺车后,出货价比徐记低两成。”
值房外忽然传来织机声。
众人转头望去,月光下十几个玄武湖女工正推着改良纺车经过,车头齿轮反射着冷光。朱高炽若有所思:“前日松江码头报来,有布商联合压价收购代金券……”
“所以下官提议。”陈寒突然提高声量,惊飞檐下宿鸟,“凡持券超万两者,需在券引司登记货品去向。”
他抓起算盘噼啪作响,“比如徐家囤积的十万匹松江布,按市价折成代金券收购后,可分与北疆卫所、光禄寺采买及受灾州县,既平抑物价,又防奸商居奇。”
郑主事道:“陈大人说得轻巧,那些豪绅——”
“豪绅?”朱幼薇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怀抱的檀木匣“咔嗒”弹开,露出半截刻着波纹的铜尺,“物理院新制的'验券尺',明日就发往各府税课司。”
尺身掠过烛火时,隐约显出“巾帼”二字暗纹,“谁家囤券超额,尺上便会显出朱砂记。”
值房内落针可闻。陈寒忽然将茶壶倾倒在杨况的《货殖流通图》上,茶水顺着运河纹路蜿蜒。“诸公请看,若把代金券比作漕运,我们要的是千帆竞发。”他蘸水在松江府位置画了个叉,“而非让几艘楼船堵住闸口。”
王郎中突然起身,官帽差点碰翻烛台:“下官这就去拟《限购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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