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其余的两个人异口同声的笑起来,一种同仇敌忾的战友特有的笑声。

那人停顿一下,又哼道:“连容疏狂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那两个丫头又能有多大的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空气中忽然陷入死寂的沉默。

依稀有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然后,室内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道:“我是没多大的能耐,不过稍微懂些下九流的功夫,三位是前辈高人,斗胆请教尊姓大名?”

语气不乏讥讽之意,隔着厚厚的棺木,我觉得这个声音有一些耳熟。

那三人没有答话,不知是过于震惊,还是过于镇定?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声响,兵刃铿鸣声,女子的惊呼声,混乱的脚步声,衣袂的摩擦声。

“小心她的毒。”那个尖细的嗓门忽然叫了一句,颇为刺耳。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立刻便响起一股尖锐的破鸣声,大约又再放什么暗器,破鸣声刚刚响起,那女子便短促的叫了一声。

我心知不好,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奋力一脚踢起棺盖,直击那个尖嗓门的家伙——下脚之前我便已辨认好了他的方位,这一脚可谓是用了我毕生的功力,实乃石破惊天的一式。

果然,那棺盖宛如离弦之箭直直撞在那人的身上,他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来,便倒了下去,生死未知。

另外二人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搞懵了,还是被我的旷世武功给震撼住了。一时竟没有动静。我当然不会给他们醒过来的机会,身动如风雷幻电,两手分施流云出岫指,眨眼之间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我拍拍手,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摸到一个火折子晃亮,借光寻到案台上的烛火,点燃一看,只见殿内整整齐齐的摆了十口漆黑的棺木。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个情景,仍不免怔住。了那二人也面生的很,全无印象。

这时,地上的女子忽然哼了一声。

我急忙走过去,举起烛火查看,赫然竟是四川唐门的唐璎珞。

她也认出了我,皱眉强忍着疼痛问道:“容姐姐,是你,你怎么会——”

我阻止她,道:“等一下再说,你伤在哪里?”

她指指自己的左腿。我借着烛火一看,只见一柄形如柳叶般的小小弯刀正插在她的腿上,另有一枚流星镖刺中脚髁,两处的血迹均已变黑,显然的有毒。

“暗器有毒。”我看着她。

“我知道,”她微一点头,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我,道:“这点毒还毒不死我,你帮我拔了刀,然后将这药粉敷在伤口上……”

她似乎极疼,冷汗不断顺着额头流下来,说了两句话便咬牙说不下去,一双清明的眼睛透出一股倔强。

我看定她,道:“你忍着点。”

她用力点头。

我撕下自己的裙摆,撕成几个布条,点了她腿上几处穴道,然后拔出刀来,将里面的血液挤出来,直至血液变红,才将那白色药粉敷上去,用布条包扎起来,又去处理脚髁上的流星镖……

唐璎珞从头到尾只哼了两声,她年纪极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很是坚强。

我心生怜惜,语气也不自觉地温和起来:“别怕,没事了。”

我站起来,正准备去审问那两个人,猛地又想起那些棺材里的女子,只好先暂时丢下他们,去查看那些棺木。我先打开左边的第二口棺盖,里面躺着的女人披头散发,乌黑发丝遮盖住脸,辨认不出面容,依稀能感觉那脸是浮肿的,白色的衣上尽是血污……

我屏息静气,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也不敢喘,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伸手去摸她的鼻血,触手尸体仍有余温,但已经没有了呼吸。我呆了半晌,连忙举着烛火依次看过去,这才发现每一口棺材上都刻有字迹,我凑近仔细辨认一下,依次是夏小夕,楼阡陌,海棠,容疏狂,唐璎珞,风净漓……

我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重新折回去看最先那口棺材,果然,上面的名字是:玉玲珑。漠北灵狐派的玉玲珑。

我整个人都呆住,一种巨大的震惊在身体里炸开,大脑空白,简直无法思考,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女子都曾经为了林少辞,上过碧玉峰,帮着御驰山庄对抗沈醉天。

现在,她们全都死了。

是谁干的?谁这么歹毒要害死她们?谁又有这么大胆子,敢一下子得罪这多门派?

一滴烛蜡滚落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我清醒过来。

我转过身,立刻陷入另一种惊恐:殿内的人忽然之间全都不见了。

被我点住穴道的那两人不见了,被压在棺盖下面的那尖嗓门不见了,唐璎珞也不见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是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带走四个人?更可怕的是,我居然毫无察觉,连一丁点儿的声响也没有听到。

我想起杜杜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时值盛夏之夜,暗黑的殿宇内有隐约的风,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不是很大,空气微微有些闷热,但是我莫名其妙的感到一股寒冷,连打了两三个寒噤。然后我抬手捻灭了烛火的灯芯,翻身从地上滚了过去,顺势捡起自己的裁云刀,靠着一具棺木藏好。

对方越来越近,但是我听不到脚步声,我可以感觉到他是从左边来的,因为风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那是杜杜鸟随身携带的香囊味道。

随着他的慢慢靠近,我屏住呼吸,一寸寸握紧了手中的刀,默默念着数字,五,四,三,二,一!

我挥出凌空一刀,后背贴着地面,刀势由下自上斜斜横斩出去。这一招不是裁云刀法的任何一式,而是艳少自创的无忧剑法的第三式。

我一刀挥出,便听一声裂帛般的清脆声响,也不管有没有伤到对方,立即重新藏入棺木之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周遭再一次陷入静默。

对方依然没有丝毫动静,空气中依然残留着淡淡的香气,风依然从左边轻轻的吹过来。

沉默有顷,只听“啪嗒”一声,类似一滴水滴落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我睁大双眼,心底涌起一阵狂喜:他受伤了!

终于,黑暗中有人说话了,声音极其粗噶,语速很慢一字一句的问:“这是什么刀法?”

影阁老?竟然是他?

我慢慢站起身,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线灯火,火光照着他的脸,灰暗的,没有一丝光泽,充满褶皱的苍老的脸,枯瘦如竹竿般的身材俨然鬼魅。

他的眼睛微微收缩着,露出惊撼的表情。

然而,我比他更震惊。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说话。

我连声问道:“是林晚词叫你来杀我吗?那个孩子是你抓走的?他在哪里?”

他仍然没有说话,手里的烛火忽然掉下去,火光一闪即灭。紧接着,他的整个人向我扑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挥刀反击——

刀至半空,忽然停住了。

他的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在我听来却恍如惊雷,禁不住全身一抖。

在这间败落的古寺里,我的周围全是死人,死人。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恐怖片:棺木的一具具尸体挣扎着爬出来,伸出尖锐的血淋淋的指甲……我骇得跳起来,发足向殿外狂奔,猛地一下子撞到了墙壁上,顿时鼻尖酸痛,眼泪刷刷直下,另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下来,但是全都顾不上,一路摸索着出了殿门,撒足狂奔,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这一下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弦月偏西,天色泛白,远处的村庄传来的公鸡打鸣声此起彼落。我惊魂稍定,伸手抹了两把冷汗,低头一看,只见衣服前襟上的血迹,顿时愣住了,自我检视一番并没有受伤,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是鼻血,不由得四肢发软,仰面躺了下去。

真是丢脸啊!!

我看着淡青色的天幕,阖上双眼,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这件事,适才的画面便在脑海里一一重现。

很明显这件事是御驰山庄干的,但令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几个女子都曾经在御驰山庄有难时伸出援手,绝不该得到这种报答啊。

我心里隐约生出某种预感,重新坐了起来,眼看东方渐亮,终于决定返回去探个究竟,一定要找到杜杜鸟,否则真是没有脸见艳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