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应了一声,“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山庄在大明湖的一处庄院。”

“大明湖?”我一边穿鞋子,一边道,“这么说,我们还没有出济南城?”

“是。”他顿了顿,“我们要在济南再逗留两天。”

“为什么?”我打开门。

“楚天遥要亲自迎接庄主。”

“啊——”我十分惊讶,“看来这个人的性情确实诡异难测。”

“庄主先吃饭吧。”

我站在楼上,朝远处一看,只见水波澹荡,柳碧如烟,绿荷起伏如涛,湖面有几叶小舟飘荡,颇显清幽。顿时心情大好。“蓝阁主,你去租条船来,我们吃完饭去游个湖。”

他笑道:“整个大明湖都属御驰山庄所有,何须去租船,庄主想游湖,吩咐他们就是。”

我当即下楼,三两下解决晚饭,抹抹嘴就往跑,到了湖边,招手叫来一条小船,吩咐道:“四处逛逛。”

船尾的艄公二话不说就划起浆。

这时,天色将暗未暗,湖面笼了层淡淡轻雾,三两个文人模样的人泛舟饮酒,唱和吟诗,风流的很,不过大多数是自命风流。

对此良辰美景,我不觉想起清朝刘凤诰咏大明湖的诗句,随轻声吟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小舟忽然一阵晃荡,我身子一倾,差点掉下湖去,连忙抓住船栏。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那艄公全身黑袍,斗笠罩了整张脸,两手不停划桨,船却只在原地打转。

哪有艄公不会划桨的,难道是鬼谷盟的奸细?

我心中一惊,喝道:“怎么回事?”

他两手一松,站起身朝我走来,双桨“啪”一声轻响,落入水中。

“你是什么人?”我惊慌的就地往船头移两下,心中大骇:我可不会游泳啊。

他站住,忽然伸手揭下斗笠和黑袍,轻叹一声:“原来划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顿时呆住,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艳少一袭月牙白的单薄长衫在晚风里微微飘拂,似山涧飞溅的清泉,又似春夜的一抹月光。

“你这个表情像是看到了妖怪,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满眼笑意的将我从船板上拉起来,道:“快起来吧,用不着这么大礼参拜。”

我甩开他的手,拍拍屁股,心底一再提醒自己,这个人很强不能得罪,嘴巴上却不受控制。“你本来就是个妖怪,突然冒出来,想吓死我嘛。”

他的笑容温暖如昔:“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但你好像只有惊,没有喜。”

我冷哼一声:“少来这套花言巧语,骗骗别的女孩子还可以,休想骗我。”

“看来你听信了我的负面传闻。”他夸大表情,“天地良心,我何曾骗过女孩子,一向都是女孩子骗我。我首次讨好一个女孩子,就落得个狼狈下场。”

他故意长叹一声,眼睛却笑弯了。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胡说八道,你难道是我心里的蛔虫,连我什么时候想游湖都知道?”

他这次很老实的回答:“就在你吃饭的时候,我正在学划船。”

这一下我要吃惊了:“啊?你难道有千里耳?还是说你在御驰山庄安插眼线?”

“这是个秘密。”他眨了眨眼,“只要我愿意,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别人要是这么跟我说话,我肯定一脚送他去火星。我微微仰头,再次打量着他。

他看着我,不说话,勾起一弯嘴角,浅浅的笑着。在这一刹那间,我忽然觉得,为了他的这个微笑,我已经等待了太久。

“谢谢你!”我为我的身体致谢。

“真稀罕。”他笑。

我瞪着他:“你的咳嗽好了?”

他挑挑眉:“显然好了。”

我上前,伸手去揭他头上的蓝色幞巾。“那你干嘛还戴着这个——”话没说完,我就呆了。

一头雪白的银丝流瀑般泻下来。

“你的头发——”我睁大眼。

他的目光忽而幽深难名。

“这是怎么回事?”我呐呐近乎自语。

“显然,我老了。”他轻叹。

“有多老?四十?”

“你凭空给我多加了三岁。”他面带笑意。

“三十七,你把这叫做老?”我叫起来,几乎怀疑他在耍我。

“你不懂,像我这样的人,每一天都感觉像一个甲子那么漫长。”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来,我必然认定他矫情造作之辈,但是他说,我就信了。

“天才都是寂寞的。”

他对我的恭维不置可否,微笑道:“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叫我惊讶,疏狂,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正色道:“恐怕不行,实话告诉你吧,我就要嫁人了。”

他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所以我们的交往必须到此为止。”我说,“再这样下去,我万一爱上你就麻烦了。”

他一呆,像听到不可思议的奇闻:“你难道还没爱上我?”

我眼前发黑,几欲晕倒。这人自信的近乎狂妄,如此理所当然的认定我已经爱上他。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已经爱上了你?”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没有爱上我?”他反问。

我几乎要起反感:“拜托大哥,我连你的真实姓名,身世来历都还没搞明白,你何以如此自信?”

“姓名这个很重要吗?”

我一愣:在我的观念中,涉及爱情,这些似乎都是必要的,但也有不排除某些特殊情况,比如一夜缱绻,各奔东西。毕竟像他这样的人物,百年才出一个,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打定主意,立刻朝他暧昧的眨眨眼:“我即将嫁给一个魔鬼,但现在还是自由的,我们或许可以……”我言尽于此,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蹙起眉头,“你觉得楚天遥是个魔鬼?”

这孩子显然没明白我话里的重点。“提他真煞风景了,我们还是说点风花雪月的事吧。”

他点头道:“你刚刚吟的那两句诗不错,很切景。”

我暗叹一声:这般不解风情,真是枉负艳少之名,我就差赤裸裸地说出‘月夜不寐、愿修燕好’了,他居然还不明白。我朝他靠了靠,伸手去抚他的肩膀:“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一怔:“你在勾引我?”

终于上道了,我笑而不语。

他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你要在这里自荐枕席?”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这家伙再这么拖下去,我就没兴趣了。

他忽然抱臂啃起指甲,眼底有股促狭神情,“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万一我们动作太剧烈,掉到湖里去就不好了,不如明天晚上,我们再……”

“明天?”我斜睥他,“你该不是想要骗我吧?”

他按捺不住,笑出声音:“就怕你届时反悔。”

“一言为定!”我朗声应道,“现在烦请靠岸,我要回去了。”

他一愣:“我不会划船。”

我也一愣:“那怎么办?”

“办法倒不是没有,不过——”他忽然走过来,抱着我,垂头在我肩上,嗓音沙哑地说道,“我想你再多陪我一会。”

我的心瞬间软下来,柔情就像头顶温馨的月光一般漫过心房,又似立在一个美丽的深渊边缘,心底莫名悸动,一阵阵如水波荡漾。

但是,我真的不能再陪他了。我拿开他的手:“不行!我必须回去了。”

他侧头抬眸看我,眼神一暗。

我感觉脸颊发烫,尴尬地笑了笑:“我内急,拜托了。”

他的脸上还没什么表情,而我已经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微微震动了。但是,很难得他竟然没有笑出来。

“傻瓜,怎么不早说。”

他轻叹一声,我的身子已然飘起来,等我落下地来,依稀还听到了他那一声叹息的尾音。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从那么宽阔的湖面,一眨眼间就站到了地上。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惊叹。

“你不急了?”他一脸戏谑。

我干笑一声:“那么明天见。”说完,转身狂奔而回。

他终于没能忍住,很没风度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