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房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望向二堂哥。
“你不知道?”齐之柏很得意,“本来是娘要帮大哥找媳妇……”
齐之松咳了一声,齐之柏连忙转过话头:“三叔的意思是,他年纪大这么多,应该他先找媳妇,娘听了很吃惊。往年爹还在时,会跟娘一起催促三叔成亲,三叔总是推三阻四不肯答应,这回反而是三叔自己提起,还说要人品好能吃苦,首要是嘴巴严实,娘就说吃什么苦,你是崆峒武部总指,三龙关多的是房间,没有好酒菜也有仆人随从。”
齐小房只觉一阵晕眩,像是喝了酒,跳起身来:“我不要义父娶媳妇!”她不知道怎么反对,只能生气,扔下两位堂哥往房间跑去。
她猛地推开门,却不见义父,问了守卫才知道义父去见掌门,又往掌门房间跑。她是三爷的女儿,大家都认识,但平时不见她这般气急败坏,都觉诧异。她奔到掌门书房外,守卫看着很凶,喝叱她,她不敢上前,焦急地在外头绕圈子。
“小房妹妹,怎么了?”是大堂哥。守卫见了齐之松,肃立道:“掌旗,三爷跟掌门正在里头说话。”
齐之松点头:“知道了。小房妹妹,三叔跟掌门在谈正事,别去打扰,你跟我来。”
齐之松已满二十,在铁剑银卫中是掌旗,连弟弟齐之柏都是小队长,这升迁当然是因为前掌门之子的身份。他性格端正稳重,只因齐小房看着虽已十六七岁,言语却与十一二岁无异,为了讨好堂妹,他和弟弟平时跟小房说话才学着幼稚语气。他领着齐小房来到转角楼梯处,问道:“三叔想成亲也是想找个娘照顾你。”
齐小房用力摇头:“我只要义父照顾我!”
齐之松犹豫半晌,问道:“小房妹妹喜不喜欢我?”
齐小房内心烦躁,还是点头。她喜欢这里,喜欢大家都对她好,但她还是怕,假若这些人知道她是金发后会怎么对她?她相信的只有义父、娘跟景风哥哥。
“我也很喜欢你。”齐之松终究老成些,仔细问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齐小房用力摇头,大声喊着:“我不要!”声音大到楼上楼下的守卫都不由得侧目。
齐之松脸一红,低声道:“小声点。”齐小房大喊一声,扭身就跑。
为什么要嫁给谁?为什么义父要娶妻?妻子能做的她都能做!她想跟义父就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她跑到甘铁池房间,甘铁池是景风哥哥的朋友,那里没有人会去。她进到房间,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断指的铁匠正在抄佛经,问她发生什么事,她说义父要娶妻。
“傻孩子,不要哭了,你义父会一直照顾你,那是他性子。”断指的铁匠安慰,她终于稍稍放心。然而铁匠彷佛看穿一切,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她,“只是你若想一直跟着三爷,还是要断了这心思。”
“为什么!”她大叫。
“因为他是你义父,你们是父女,这是乱伦。”
“没人这么说过!”齐小房又奔了出去。
确实没人说过,即便教她读书的姑婆都没跟她讲过女儿不能嫁给爹。这是稍大点的孩子都知道的事,唯独齐小房不知道。
她奔离三龙关,向南而走,义父嘱咐过不能跟别人说娘的下落,但没说不能去找。义父说过娘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娘会有办法。
娘住的地方很远,骑马还没感觉,但要走很久。离开土堡聚集的市镇,越往南土堡越少,她没一个人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过,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愈发不安。
“小房姑娘怎么来了?”王歌讶异。
“我要找娘!”
诸葛然拉开门:“说过别再叫我娘!”抬头一望,问道,“臭猩猩呢?”
“义父没来!”齐小房焦急地说,“娘,爹要成亲!”
诸葛然把头探出屋外左右张望,给王歌使个眼色,王歌会意,快步到路上戒备。诸葛然招手:“进来。”
娘脸上多了许多胡渣,头发乱得像鸟窝,屋里都是酒气,他举起拐杖指指椅子:“坐。”拉了张椅子坐到她面前,“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娘吧?”
齐小房以前不知道,现在当然知道,但她喜欢诸葛然当她娘,因为这个娘不会跟她抢义父。
她点点头。
“跟你讲过好几次都不听,以后见了我叫叔叔,还是你要叫阿爹?”
“阿爹……”
诸葛然把手杖在地上拧了拧,沉思着该怎么说,想了许久,最后道:“你义父想多找个人来疼你。不用担心,大猩猩会仔细挑,你会喜欢新来的义母。”
“我不喜欢!”齐小房起身大叫。
“坐好坐好,跟谁大小声!”诸葛然拐杖大力敲着桌子,若是以往,齐小房定然吓得乖乖坐下,此时竟不理会,只是不住叫。诸葛然叹口气,道:“连阿爹的话都不听,义父以后不喜欢你了。”
见齐小房安静下来,诸葛然才道:“你不喜欢的事很多,不能由着你,如果继续闹,只能让你景风哥哥把你带走了。”
“我喜欢景风哥哥,但我不要离开义父!”
“那你就乖乖过日子。”诸葛然提高音量,“乖乖跟在你义父身边,乖乖听话,等过几年再说。”
他拿出另一只酒壶放在桌上:“喝酒,喝到睡着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诸葛然替她满上一杯,“快喝。”
齐小房默默喝下,诸葛然又满上:“再喝。”
“义父说我不能喝醉。”
“你要先喝过才知道喝多少会醉,以后才有个量,知道不能喝过头,不然你知道自己喝多少会醉?阿爹在这,不用担心。”
齐小房似懂非懂。
“阿爹在这,你放心喝。”诸葛然又把杯子推向前去。
一杯接着一杯,诸葛然也不劝她,只挑些没紧要的话说,齐小房越喝脑袋越昏沉,抱怨道:“阿爹,小房头好昏。”说着又嘻嘻笑着,只觉内心忽喜忽悲,忽忧忽痛,想放声大哭大叫,又要大笑大闹,忽地就不醒人事。
“怎么才来接她?”诸葛然抱怨。
齐子概看着趴在桌上的齐小房,坐在侧边桌上:“跟朱爷谈了会事。青城会做人,已经派人送来银子当表率。”
“表的个屌率!”诸葛然骂道,“用其他七家的银两卖人情!我以前就知道那绣花枕头里都是针,比他爹还会装傻!”
他看齐子概面色不善,问道:“跟朱爷不对盘?”
“我觉得朱爷有些想法……怎么没酒了?”
“有一坛算在你女儿头上。”诸葛然指了指齐小房。
“这娃儿能喝一坛?小猴儿中饱私囊!王歌,再打坛酒来!”
“朱爷想做什么?”诸葛倒了杯水醒酒。
“他想在天水派加驻铁剑银卫,说是为了保护码头,这码头还不见影呢。”
“就算有昆仑共议,老严也不会割地。”诸葛然说道,“华山连少林都不让,会乖乖让出汉南?最多又一块孤坟地。说起来,沈玉倾这手可够贼,他租借汉水码头,铁剑银卫要用就得占,占了就得跟华山起冲突。华山已经够招罪少林,还得招罪崆峒?这手老严可不好破。”
“你管得着?”
诸葛然哼了一声。躲藏在这,就算看清天下大势也跟他无关,他没丁点影响力,有志难伸,只得接着问:“所以朱爷怎么打算?”
“他打算派人跟青城谈租借码头的事,调铁剑银卫往天水恫吓华山。”
“你不赞成?”
“铁剑银卫是守关重镇,天险只是倚仗。”齐子概脸色凝重。他或许不算聪明绝顶,但如果以为他不会兵法不会打仗,那便看错他了,不会打仗,就算亲兄长是掌门,在共议堂前也拿不到武部总指的职位。
“调动铁剑银卫会让守关兵力大减,我不赞成,若是在汉南跟华山闹出动静……”
“朱爷就是不想闹出动静。”诸葛然道,“派重兵驻守天水,华山才会警惕,还有机会不动兵,要不华山会以为崆峒打算隔山观虎斗,青城要接收汉南就难,青城接收不了汉南,你们码头就没戏,真得帮青城出兵才能有好处。”
“生戍边关,死为剑魂。”齐子概说道,“明知蛮族蠢蠢欲动还要调兵离开边关?除开铁剑银卫,崆峒还有其他门派,门派下都有弟子,那些人可以调动。”
“现在九大家谁把蛮族当回事?”
“铁剑银卫是兵。”齐子概说道,“百姓不把外敌当回事,但兵不能真当没这回事。”
诸葛然沉吟半晌,他摸不清朱指瑕底细,调动铁剑银卫是有什么盘算,齐子概是察觉到什么了才不愿答应?
“关外有消息?”
“死间传来,说关外又出现哈金!”
“哈金?”诸葛然一愣:“萨尔哈金?”
“小猴儿不会不知道哈金是什么意思吧。”
“我当然知道。”诸葛然手杖顿了一下地,他知道朱指瑕为什么隐瞒这事,关外动静越大,越有理由困住铁剑银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