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八十七年 三月 春
深绿色海浪打到岸上,化成白色的碎泡。
“我一直以为海是蓝色的。”文若善远眺着,更远一点的地方是沙青色,但岸边却是翠绿色,这大概是跟深浅有关。他拎着鞋袜,踩在海沙感觉跟踩在烂泥相似,不过没有软泥那种陷足感,也比烂泥干净。
“你说之前在烟城看过海?”文若善回头问,“那儿的海也是绿色的?”
“深蓝,带着一点黑。”如同往常,谢孤白回答漫不经心,如同往常,但答的仔细,“我那时站在石崖上往下望,靠近礁石的地方海浪看起来更汹涌。”
“站在崖上?你没走下来?”
“泥沙钻进脚底很不舒服。”
“但你都来到海边了,不是应该踩踩海边的沙子?”文若善道,“脱鞋子就行了。”
“从沙砾的大小看来,应该跟绿洲附近差不多,或者介于泥泞跟雨后的沙漠之间。”
“但是那里一定没有盐的味道,还有海水拍打脚背的凉爽。”
“我曾经把脚埋进沙洲的池塘里,我觉得一样。盐的味道我在这里就能闻到。”
“你想说你以前也有童心?”文若善调侃,“你那时年纪一定很小,说不定都不到十岁。”
“我会揣摩,能猜出站在你那儿的感觉。”
“你能揣摩我的感觉?”
谢孤白点点头:“我猜你想出海,我建议不要。小船很晃,大船很招摇。”
谢孤白说得没错,就算把靴子拎在手上,细风仍将碎沙带进靴底硌脚,总有恼人的细碎沾上衣服,而且小船真的很晃,他趴在船沿把一天的食物还给大海。
他用手巾擦去嘴角秽物,他想离岸更远,直到看不到陆地,那更有寄蜉蝣于天地之感,他在长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那时还能藉着上下游分清两岸方向,还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真正海天一色,茫然无措是种怎样的感觉?
“我们如果过了海一直走会怎样?”文若善问,即便聪明如谢孤白,他相信也没有肯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我想最后还是会找到陆地。”谢孤白端坐在船舱里,脸色惨白,虽然没有像自己那样吐得昏天暗地,但肯定也在忍耐晕船的不适。
“那里会是哪?”文若善又问。
“有人的地方最后都一样,顶多就是说的话不一样,写的字不一样。”谢孤白回答。
“到密个地方,沟巢会拢会通。”船夫操着浓重的乡音插嘴,“有巢水的地方拢有巢地人。”
文若善问了几次才听懂他的意思是“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地人”粤地沿海不富裕,许多人渡海觅地开垦,到了当地便成家立业,结帮拉派,所以潮地人豪语自夸,无论离海多远,只要那里有潮水,就能找到会说潮语的同乡。
这样的掌故文若善不曾听闻,他在陇地,出了关便是蛮族地盘,就算要迁徙也是往华山或唐门地界,听船夫说,那些离海人的后代偶尔也会回乡祭祖,至少三代,三代之后才会渐渐不闻声息。
文若善想往更远处去,不过船夫却拒绝,怕遇上海盗,怕暴雨,这艘小船也扛不住风浪。
在海上起伏一番,文若善踏上平实的土地时感到晕眩。
“接着要往去端州。”文若善抬头问谢孤白,“你打算怎么走?”
“你这么爱坐船,就搭船吧。”
水路还是比陆路更快,勘查地形繁琐艰难,要把一方道路跟山川风貌记载下来,至少得十馀年之功,自己写陇与山记,是先参考前人笔记与地图,在各方记载有矛盾处,再作实地勘验,补上缺漏,访谈当地人士,这才完整了陇地风貌,但要说完整,总有人烟罕至的隐蔽处是自己所不知。
文若善清楚时间不多,认真勘查地形,再给十年也不够,打仗离不开水路,沿着水路勘查要地最有用,与谢孤白游历这段日子,多半是沿江河而走,一来便捷,二来实用,粤江水系是南方最重要一条经络,那是非走不可。
不过过往搭船,多半是随着商船,这回两人却遇上难,粤地偏僻,蛮族未入关之前,粤地便是前个蛮荒之地,商船不多,两人没赶上船期,至少要等上七八天。南方湿热,又正值雨季,文若善是北方人住不惯,谢孤白虽然嘴上不说,但瞧他被蚊虫咬的满头包的狼狈模样,估计也不想久待。
他们雇了艘船,放得下马匹与行李,还有两个房间,这开支太大,得谢孤白会钞。
经过武当那一回,他就知道谢孤白有钱,他的富裕不是穷奢极欲之类的举止,他当然有一掷千金的本事,毕竟请得起夜榜当护卫。他不节俭,但也不铺张,让文若善觉得古怪的是——他钱从哪来?不是怎么挣来的事,是钱怎么到他手上的事。
就以自己来说,这趟旅程一去经年,出门带的银两早已告罄,毕竟没人会带着几百两银票出门,文家在家乡也是许多人眼中有“使不完的银子”的富户,但文若善想讨钱,就必须写信回家,告知自己要去哪里,请家人寄银票至当地驿站,文若善再去取银两,每回等银票送来总要耽搁几天,文若善自觉不事生产,父母尚在而远游已是不孝,写信向家里索要旅费更是惭愧,总觉得自己像个纨裤子弟,日日向父兄索讨,因此也从不写要多少,估计二哥琢磨到他这心思,每回寄来的银子并不多,让自己多写几回家书,也算报个平安。
武当遭劫那回,文若善就知道谢孤白身上有多少银票,别说支度至今,离开武当三个月就该告罄,可自己从没见过谢孤白向家里写信,谢孤白总能掏出银票,好像到哪都能讨到钱似的,这就没道理。
问起谢孤白,他便回答:“路上有经过家中产业,就拿些零花。”
听着就是个敷衍的借口。
唯一可疑之处,就是谢孤白偶尔会独自散步,文若善试着偷偷跟踪他几回,偏生不巧,每回都会撞上事被拖延,丢了谢孤白踪迹。
文若善趴在舟边沉思着,谢孤白到底哪来的钱?谢孤白见他发呆,问道:“琢磨什么事?”
“徐家的三儿子你觉得怎样?”他随口回应,也是真想问。
“徐少昀?”谢孤白立刻摇头,“是个好人,而且据说也很有才干,不少人夸奖他,除了蒲县当地人之外。”
“徐帮主的儿子肯定会有才干,毕竟他比别人有机会纠正自己犯的错,可他还是犯了徐帮主都补救不了的大错。”
“放艇户上岸是仁心,人都会犯错,他还年轻。”
“如果他有准备继承徐帮主位置,他就会更谨慎,他没那个野心,而且丧志,成亲之后就放弃帮中事务。目前看来,他只有武功方面算得上出色。有人认为他在九大家年轻一辈中武功最好。”
文若善没有继续与谢孤白讨论下去,毕竟九大家还未走遍,不过提到艇户,文若善问道:“我以为你会想去探探艇户的状况,他们是海外一霸。”
“艇户也分势力,陈海嚎率领的船队最老也最大,也最恶名昭彰,如果他们能对徐少昀恩将仇报,那去见他们就太冒险。”
而且难以驱使,文若善也猜着理由,艇户不是九大家,势力薄弱,但靠着海面广阔,熟悉海性,因此难以追捕,他们当中的好人极好,捕鱼采蛎,用渔货与岸上百姓交易日常用品,这些人会被欺负,被渔民掳掠,也是沿海门派想邀战功时最好的对象,另一群是海盗,这就反过来,他们欺负沿岸渔民,抢夺鱼获,甚至上岸劫掠村庄妇女。不找个安全的地方,跟这些人往来确实太冒险。
这是个死结,艇户如果想当良民,就会被欺负,被欺负的艇户怒而成为海盗,成群结队去欺负善良百姓,善良百姓被欺负了,便让门派去剿海盗,门派想避免死伤,就只会围剿无辜艇户,避开真正的大队伍。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好人才被欺负,干坏事的反得到庇护。文若善隐隐觉得,总有那么一天,所有的艇户都会被迫成为海盗,然后与沿岸百姓鱼死网破,一个意外贴切形容这局面的成语。
几艘画舫跟着他们的小舟沿江而上,船沿与船舱外都有雕饰,有些甚至妆以金线或珍珠,不由得引得文若善注目。
入夜后,这些画舫挂起的灯笼格外扎眼,一眼可知是哪种营生,接连两天,文若善已经见到六艘画舫,这么多画舫若是聚集在大城的码头外也不算奇怪,在水路上便是怪事。
“端州有什么有趣的事?”他问船夫,他觉得肯定会有什么有什么当地习俗。
“富钱人找婊。”船夫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选彼个靓,扑娘母,开几百两瑞一个康,富钱人懒巴嫩油康。”
文若善只听懂朴娘母,那是当地人的粗话,与操他娘同意,任何一处方言,最先学会的肯定是当地的粗话,文若善转头问谢孤白:“你听得懂他说什么?”
“意思是肇庆选花魁,有钱人会花几百两银子一亲芳泽。”谢孤白合起当地买的游记,似乎看破自己意图,又提醒文若善,“我们赶着去衡阳。”
“我们会经过肇庆,至少在那耽搁几天。”
文若善看见谢孤白望着自己,似乎在猜测自己打什么主意,接着又打开书本继续看书。
能在船上看书不头晕也是种本事。
肇庆河面停着十馀艘画舫,每艘船首都挂着一串灯笼,沿岸柳树挂满彩带鲜花,至少数百盏灯笼沿街布置,一入夜就灯火通明。听说岸上摆擂台,说是英雄美人,相互表彰。
即便知道衡山名妓身价高,但这排场也太铺张。文若善知道这是门派招揽商家跟人潮的手段,肇庆并不算大城,但码头上至少停了几十艘客船,岸上黑压压一片人头,不知有多少百姓想争睹美人。
“我瞧先别急着上岸,又热又挤。”文若善说道,“而且我猜现在客栈没空房。”
谢孤白没有反驳,那就是认同,文若善嘱咐船夫到岸上买些饮食,等到日落,岸上灯火齐亮,把江水映得一遍通红,文若善转头望去,另一边,画舫船头也亮起红灯笼,未至酉正,码头上零零落落,点起十馀盏火把灯笼,十馀艘小舟宛如逐火流萤,各自朝着不同画舫划去。
这又勾起文若善好奇,这些小舟似乎很清楚自己要去哪座画舫,两两配对似的,几乎都是一艘小舟奔向一艘画舫,也有几艘小舟例外,他看见有两艘小舟驶向同一艘画舫,颇有竟速之意,两艘小舟靠得太近,船夫挥击船篙,竟还打起来了?
每艘画舫都有客人,文若善又是有趣,又觉好奇,再细看,满是红灯笼的画舫中,亮着一对黯淡的粉色灯笼,当即招来船夫,指着粉色灯笼道:“上那儿去。”
“汝挖地人不知规各,按肮灯不招人客。”
文若善抚着额头:“你尽管去就是。”
他望向船舱,谢孤白也正望着那一对粉色灯笼。
“你又想找事了”谢孤白站起身走来。
“我觉得选花魁这事挺有趣,就不知怎么个选法,想找个人问问,现在上不了岸,那些画舫都已名花有主,也只有这里能问了。”
“这船夫一定知道规矩。”
“我都听不懂他说什么,还要他听解释规矩?”文若善抱怨,“你去问,听懂了跟我解释。”
谢孤白不置可否,文若善接着道:“其实你也好奇,毕竟你小时后也会把脚伸进池塘里。”
“我听不出这件事能判断出什么。”
“照你前两天说的道理,把脚伸进池塘里跟水桶里有什么不同?”文若善道,“你小时后肯定有疑问,池塘的水跟水桶的水有什么差别?所以才会把脚伸进池塘里。”
“你也说那是我很小的时候。”
“池塘的水比水桶凉,我这么说,烂泥里头有碎木跟石头,海沙踩起来没这么喀脚。你得走过才知道。”
“你确定你能分辨?”谢孤白问。
“能。”文若善答得自信。
“我没法验明,现在离海边太远,找不到海沙。”谢孤白摇头。
等临近那艘画舫时,文若善才在微弱的灯火与月光下,发现这艘画舫的简陋,衡山境内的画舫他见过不少,尤其今早江面上的画舫,多半争奇斗艳,装饰精巧,这艘画舫……像是艘陈腐的老船,勉强用鲜花装缀半朽的船雕,陈旧的窗格上贴着新糊的窗纸,反倒突兀。
船上的丫鬟年纪倒轻,只有十四五岁年纪,提着灯笼喊道:“哪位公子求访?”
“在下文若善,这位是谢孤白谢公子,夜半寂寥,想寻个茶伴。”
那丫鬟颇觉讶异,回头喊道:“姑娘,有客人。”
画舫里头传来女声:“请公子上船。”
画舫递出船板,文若善一踏而过,谢孤白跟在身后。
“贱妾姓赵,闺名花蓉,文公子、谢公子请坐。”画舫里点起油灯,端坐在客席中的姑娘轻声回答。
这名竞逐花魁的姑娘年约十六七岁,娥眉柳目,唇红齿白,算得上漂亮,但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绝色,尤其一头乌丝,漆黑却显粗糙凌乱,手下只有一个老嬷子跟一个丫鬟,几乎是最寒酸的青楼才如此简朴,而且这花名……有些随意了。
文若善给了三钱银子打茶围,丫鬟送上茶水,是拙劣的野茶。赵花蓉似乎察觉到怠慢,嗫喏道:“不想有贵客来访,茶水粗砺,还请海涵。”
“姑娘不用多礼。”文若善微笑道,“文某是北地人,闲游四海,途经端州,恰逢花魁盛事,不免好奇,肇庆花魁如何选拔?有什么公证,比什么琴棋书画,刺绣工艺?”
赵花蓉笑道:“公子不知如何选花魁?怎么选上我这艘船?”
“其他船都有揽客,只有姑娘不接客,因此冒昧。”
赵花蓉沉思片刻,叹道:“妾身名不见经传,无才无德,容貌粗鄙,也无相熟的客人,只是听说肇庆选花魁,来凑个热闹罢了。至于公子说的选花魁的规矩,原也不复杂,每年三月底,肇庆便开始选拔花魁,由七星帮与当地商家主持,若有姑娘想选花魁,便前来此处,向七星帮报名,历时七日,四月初一,名为初妆,姑娘们将画舫停于江上,并不下船,三日后,姑娘们会上岸采买胭脂,称为折露,让百姓争睹,再过三日便是佛诞,姑娘们上宏国寺祝祷祈福,为当地求安,称为祈愿,此后三日,姑娘们会于各地客栈、茶馆、客栈露面,或歌舞,或绘画,或诗词酬答,以此待客。”
“那怎么选出花魁?”
“祈愿时,七星派会给祈福的姑娘发送花箱,肇庆贩售票签与红蓝梅花,票签一张十文,红梅一朵百文,蓝梅一朵一两,购之投入箱中,之后门派与姑娘五五分帐,谁的赏赐多,谁便是花魁,门派另有赏赐。”
“原来如此,听着也不繁琐。”文若善又问,“那些拜访的船只又是怎么回事?”
谢孤白正喝着茶,忽地说道:“那是姑娘们自己带来的熟客吧。”
文若善一愣,已明其理,笑道:“为搏美人一笑,还真有人不惜一掷千金。”
各地都有花魁之选,肇庆已有二十馀年历史,名声不小,对于青楼名伶,夺得花魁之名便是身价倍长,于那家富贾公子而言,自己的相熟的姑娘若夺花魁之名,也是面上增光,富家公子最重面子,时常为意气之争一掷千金,那些上船的公子多半特地赶来为姑娘助威,买花投赏。
肇庆弄这么一出大戏,一来吸引游客,二来招揽富商贵人,三来,一群富家公子把钱都扔在这,七星门还不赚得盆满钵满?除此之外还有打擂台助兴,这就跟抚州的百鸡宴一样,都是招揽游客的手段。
“姑娘没有熟识的公子?”文若善问。
赵花蓉摇头。
这姑娘当不了花魁,文若善心想,莫说姿容,花魁之选,姿容反在其次,更重要是手段,这得要装扮,要口才,陪睡反倒落于下乘,这姑娘说话扼要,丝毫不见风月手段,也难怪没有熟客。
谢孤白忽道:“多谢姑娘解惑,时刻尚早,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赏脸,为在下抚琴一曲?”
赵花蓉脸色一阵红一阵紫,过了会,道:“妾身不会弹琴。”
“那会什么乐器?”
“若蒙不弃,妾身会几手笛曲。”
“那也行。”谢孤白掏出一张五两银票,“为姑娘添些胭脂。”
文若善倒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孤白会有这兴致,于是也附和道:“请姑娘赏脸。”
赵花蓉又推托两次,这才道:“献丑了,小渔儿,取笛子给我。”
这献丑还真不是自谦,赵花蓉吹奏的笛曲……平平无奇,只能说会,而且会得极少。
“那姑娘会下棋吗?”谢孤白又问。
赵花蓉仍是摇头:“不善此道。”
过了会,赵花蓉才幽幽叹口气:“其实奴家什么都不会……来这选花魁,不过是想挣点赏银谋生罢了。”说罢眼眶一红,几欲掉泪。
文若善见她伤心,忙问道:“怎么回事?”
赵花蓉这采娓娓道来,原来她十四岁才被义母看上,这义母原也是青楼姑娘,还不到四十,打算靠赵花蓉养老,于是便花重金向她父母买来,收为继女,哪知义母不到半年便染上恶疾去世,赵花蓉琴棋书画,进退应退,什么也没学着,倒是平白继承义母一栋宅院与嬷嬷丫鬟,然而坐吃山空也不是法子,嫁人又怕所托非人,至于回家,父母待她本不好,怕财产遭抢,只能遣散家人,留下一个嬷嬷跟丫鬟照顾,她义母告诫过,轻卖皮肉挣不了钱,自己无计可施,听说肇庆选花魁,能与门派七三分帐,心想来这一趟,即便夺不了花魁,挣些赏银也好。
“再不开业,我那宅院就得卖了。”赵花蓉叹道,“想要央媒,也不知谁肯收留。”
这姑娘处境也困难,莫怪她什么都不会,照这么下去,估计不用多久就要变卖宅邸……文若善竟不觉为这姑娘担忧起来,不过……
“或许我可以帮姑娘一点忙。”文若善忽道。
“帮我?”赵花蓉讶异,“你要怎么帮?”
“我先与谢先生先商议,请姑娘稍候。”文若善说着,拉起谢孤白就往船舱外走。
“你知道男人不该做的蠢事有哪些?”谢孤白站在船沿望向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