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裳翻身下马,满心悲伤压抑不住,抱着沈未辰嚎啕大哭。她哭得好大声,像是要把满腔伤心都喊出来……
等顾青裳再醒来,竟又躺回床上了。桌上点着油灯,屋外一片暗沉,沈未辰趴在床边睡着了,她这才想起自己竟哭昏了过去,忙坐起身来。
沈未辰被惊醒,关心问道:“姐姐没事吧?”
顾青裳忙道:“没事,只是头晕,又觉委屈,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沈未辰问道:“你跟你师父吵架了?”
顾青裳摇头:“师父是为我好。她忙,我怕耽误她,早些回来了。”
沈未辰蹙眉。
玉瓶儿听见顾青裳醒来,端着药进来,顾青裳见她一脸愁容,问道:“怎么啦?”玉瓶儿瞧着顾青裳发愣,忽地眼眶一红:“顾姐姐,元先生说你要去岳州啦?”
顾青裳强笑道:“岳州不远,想你们时,骑马几天就到了。”
玉瓶儿道:“这两年你时常出门,一去好久,大家都很想你,你受伤了,大家都担心。你不在,我们可怎么办?”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掉,“元先生让我们别拦着你,可是……可是……”
顾青裳转头,二十几个孩子站在门外,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几个年纪小的忍不住嚎啕大哭。顾青裳摸着玉瓶儿的头,笑道:“傻孩子,书院还在啊,姐姐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沈未辰不禁感伤,顾青裳忙道:“我自己喝药。夜深了,都回去睡觉吧,妹子也回去吧。”沈未辰知道她有心事,但顾青裳既然不说,也不好强逼,只得起身告辞。
还要去岳州吗?顾青裳辗转反侧。一静下来,身上的疼痛就反复提醒她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到了岳州,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陪这些孩子,既然知道自己永远当不上掌门,不如留在衡阳,开书院不也是自己的志向?掌门的事就算了吧。
可她怎能甘心输在这种事上?
她半睡半醒,挨到将近天明,披了衣服到前院坐着,望着院中孤伶伶的梅树发呆,忍不住心中难过,越是擦拭眼泪,眼泪愈发不可收拾,索性捂脸呜呜哭了。
忽闻一声啼哭自门外传来,顾青裳一愣。啼哭不止,依稀就在门口,顾青裳心中起疑。元禀直披了件外衣快步走来,见顾青裳要去开门,忙喊:“顾姑娘别开门!”
顾青裳问道:“怎么不能开?”
元禀直焦急上前,拦在门口:“孩子他娘还没走远,你不开门,指不定舍不得,回头抱回孩子,你若开门,那就赖定书院了。”
顾青裳吃了一惊,施展轻功攀上屋檐左右张望,天色尚未大亮,灰蒙蒙一片,哪见得着人影?
元禀直关心道:“顾姑娘伤还没好,别冲动。”
顾青裳从屋檐上跃下,身子虚弱,险些摔倒,道:“没看到人。”
“那更不能开门。”元禀直道,“等明早有好心人路过就捡去了,没有就送去门派,让刑堂捉拿弃婴人犯。”
“现在刑堂哪有空管这个。”顾青裳焦急道,“既然扔了孩子,就是养不起。”
顾青裳又要开门,元禀直堵在门后:“顾姑娘,书院更养不起!”
“也就多一个孩子。”顾青裳道,“不差这口饭。”
“不会只多这一个。”元禀直依然不让,“只要顾姑娘收了这孩子,衡阳附近养不起孩子的都会把孩子扔到书院来,至少得有几十个,书院养不起这么多人!”
顾青裳怒道:“那也不能不管!”
“管不了。”元禀直摇头,“不能开这先例。顾姑娘,你想收留孩子,现在衡阳多的是孤儿寡母。以往你带孩子回书院照顾,旁人知道书院里的孩子是你亲自挑的,不会动歪心思,可你只要开门收了这孩子,马上就有成堆孩子被扔在书院门口。”
“难道放任孩子死在外边?”
“我知你性子,只要开了门你就放不下。”元禀直摇头,“你回房歇息,我稍后拿块破布包着搁在书院旁。这孩子若有造化,谁照养得起谁照养去,没造化,两三天就安静了。”
“死一两个就没人会扔孩子在书院门口了。”元禀直接着道,“一个婴儿养大得花费多少?够照顾三五个十来岁的孤儿了。顾姑娘,你想多救几个孩子,就得让几个孩子去死。”
婴儿的啼哭声惊醒其他孩子,陈夫子等人也披衣来到前院。玉瓶儿问道:“外头怎么有孩子在哭?”
“都回去睡觉!”元禀直喝道,“陈夫子,把孩子们带走!”
元先生向来少发脾气,几个孩子见他喝叱都害怕,陈夫子忙驱赶孩子们回房,几个好奇的不住回头张望。
顾青裳听着孩子哭声,心乱如麻,她知道元禀直说得对,但她不能装作没听见,更不能让书院里的孩子们听着这哭声无动于衷。
“禀直,让开。”顾青裳走上前,“来几个就养几个,我会想办法。”
元禀直摇头:“你没办法。”
顾青裳不再多说,伸手就要开门,元禀直抓住她的手。顾青裳勉力将元禀直推开,打开门,一条破布裹着个半裸女婴被扔在台阶上。顾青裳忙将孩子抱起,轻轻搂在怀中哄着,孩子哭声渐渐停下。
顾青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掌门什么的都算了吧,岳州不去也罢,留在衡阳,即便当个最普通的刑堂弟子,能照顾书院最重要。
她见婴儿怀中有张红纸条,写着孩子姓名与生辰八字,她拾起,看也不看,随手一揉扔在路旁。
既然不要孩子了,留着这些做啥,等书院养大了好一家团聚?
顾青裳心里满是厌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