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焉的死讯从崆峒传来,诸葛长瞻哀恸逾恒,诸葛然忙于战事,甄氏只责怪他无能,没法替父亲死,唯独毓娘用心安慰。两人隔着墙壁,毓娘听他一件件说着父亲在世时的往事。
诸葛长瞻知道自己越陷越深了……
父亲出殡时,大哥闹出丑事,他保下玉妃玛优萨,这事点苍人尽皆知,还有人传说诸葛长瞻将玉妃藏在城外养着。一连几天他都没见着窗台上有花盆,心底焦急,直到第七天见着一盆黄花,才去墙外与毓娘说话。
“我当晚就把玛优萨送走了,我只是想救她,没有非分之想。”诸葛长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大嫂解释这些。
“我知道。”他彷佛听到毓娘的叹息,“可我吃醋了。”
一句吃醋,让两人无从回避。诸葛长瞻知道自己若不回话,毓娘会很失望,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了什么就再难以收拾,那门槛终究不能也不该跨过。
许久许久后,他听出毓娘失望的语气:“你以后还会来吗?”
“我……”诸葛长瞻心痛如绞,“点苍正用兵,二叔要去前线,我以后会很忙,怕是……没空。”
就这么断了最好。这是唯一一次诸葛长瞻怨恨自己不是长子,如果是长子,毓娘嫁的就是他了。他绝不会像大哥那样冷落毓娘,他会天天为毓娘画眉,把毓娘宠着惯着,让她成为九大家最受宠爱的夫人。
毓娘没回话,诸葛长瞻知道她没走。诸葛长瞻也没再说话,他们背靠着墙壁,彷佛靠在对方背上,静静坐到天色泛白。
此后琼竹轩的窗台上再也没有花盆,诸葛长瞻每回经过,仍忍不住抬头望一眼。他连着三天昼夜难寐,神情恍惚,茶饭不思,但他要处理的政事很多,必须打起精神。他本以为自己已够颓丧,直到一个月后在院子里看见毓娘……
才一个月,毓娘已是形销骨立,彷佛大病一场,不仅眼神没了过往风采,更是风一吹就倒似的。她确实病了,但没人在意。诸葛听冠不用说,甄氏除了叫她快些吃药好起来,再无慰问。
两人四目相对,毓娘这回却是毫不回避。诸葛长瞻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下,他不敢太靠近,怕一接近就再也压抑不住思念。
毓娘望着他,轻叹一句:“慕君有子建之才,怨妾无洛神之姿。”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话像刀子戳进诸葛长瞻心里,不停翻搅。从小他便自知貌陋,但凭着点苍掌门次子身份,世上几乎没有他要不到的女人,正如诸葛然所说:“想娶什么人都行。”
但他也知道,这些姑娘或许会因为权势、财富、身份甚至是被迫而嫁给自己,却不见得真心爱自己,他本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人爱上自己。
直到他见着毓娘,见着她为自己变成这般模样。
当天晚上,他顾不得没有花盆暗号,来到后院墙外。他知道诸葛听冠不在毓娘房里,跃墙而入,见灯火尚明,窗户没有落锁,索性推窗入屋。
毓娘正坐在床沿,见了他很是吃惊。诸葛长瞻见床边悬着条长绫,又惊又怕,抢上一步抓住嫂子手腕:“你……你想干嘛?”
毓娘垂泪道:“我本以为这么一天天过,余生再无他念,这辈子就算过去了,谁知遇着你,日子反倒熬不下去。”
短短几句,诉尽情意缠绵。诸葛长瞻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紧紧抱着毓娘,如同今日此时一般。
二叔要杀大哥,让自己当掌门,但大哥死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毓娘怎么办?他了解二叔,二叔会将毓娘送回娘家。这大半年二叔少在点苍,等二叔回点苍坐镇,即便毓娘能留在点苍,自己与毓娘的事早晚也会被他发现。二叔不会坐视自己与毓娘乱伦,他会杀掉毓娘,退一万步说,二叔能纵容自己跟毓娘,大哥一死,毓娘的孩子也不可能继承掌门,二叔会让自己另娶妻子,生下点苍的继承人。
继承点苍的必须是自己跟毓娘的孩子。
所以他提早赶回点苍,借口二叔让他先回来处理政事,找上三叔公,试探之下,果然诸葛亦云对诸葛听冠信心全无,听说诸葛然有废立之念,当即允诺,他只得杀掉三叔公,断了二叔的后路。
“二叔……”毓娘担心地问,“他能逃掉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瞻,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你不可能害你二叔。”
“你专心养胎就好。”诸葛长瞻安抚毓娘,“二叔很聪明,不会这么容易被抓着。我猜他没往东也没往西,而是往北去了。我不说,掌门跟外公都料不到,只要投奔三爷,二叔就安全了。”
毓娘心下稍安,道:“我打算明日叫陈金达来诊脉,该报喜了。”又担忧道,“我担心二叔不在,以后你更要被欺负。”
“忍忍就过去了。”诸葛长瞻道,“都忍了二十几年,不差这段日子。”
毓娘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多问。
二叔说得没错,人就算明了也得争一争,不争,就什么都没了,诸葛长瞻心想。自己原本已不想争什么,但为了毓娘,必须得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