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倾知道谢孤白想趁这机会对沈未辰、李景风、朱门殇开诚布公,他闭上眼,过了会,缓缓说道:“我只想救天下,不想当皇帝。”
“如果当年怒王一心想当皇帝,或许就能少这三十多年的战乱,今日也不会有这乱象。”谢孤白道。
“如果不是六大门派都想当皇帝,怒王一开始就不会死。”沈玉倾道,“昆仑共议后,已经有九十年的和平。”
“九十年后,点苍还是挑起了争端。”谢孤白道,“或许下一个挑起争端的不用再等九十年。”
“天下又岂有千年不灭的王朝?”沈玉倾道,“即便最终仍是战乱,九十年的和平对百姓来说也是和平。”
沈未辰见两人渐起争执,忙转过话头道:“谢先生,你既然收藏了四本高深武学,为什么自己不练?”
谢孤白淡淡道:“我幼时身虚体弱,学武讲究天赋与适性,先人所传那四本宝典我都练不了。”
谢孤白在说谎,沈未辰打小就陪着沈玉倾练习说谎和学会看破人说谎的本事,但面对谢孤白和朱门殇这种老江湖就是班门弄斧,毕竟朱门殇骗起人来连他自己都信。这是她第一次看出谢孤白说谎,谢孤白为什么要在不能学武的理由上说谎?又是什么因由让他没掩盖住破绽?
“谢先生骗人。”若是以往,沈未辰定会私下询问,免得谢孤白下不了台,但既然决定开诚布公,与其事后追问,不如直接问个明白,“我瞧得出来,你没练武不是因为体弱多病。”
“我想起先父。”谢孤白摇头,“先父不让我练武。”
这句话看不出破绽,但这理由值得隐瞒吗?许是受寒,又或者实在疲倦,谢孤白不住咳嗽。
远方再度传来“咚、咚、咚、咚”的声响。“寅时,万物更新,早睡早起!”竟然一夜过去了,这才刚交代完怒王事迹,谢孤白与关外的联系都还没讲。
沈玉倾担心谢孤白身体,于是道:“大家都倦了,先回房歇息,剩下的故事今晚继续听。”
谢孤白起身拱手:“谢某告退。”
沈玉倾招来轿子,他们兄妹与谢孤白都住长生殿。朱门殇睡醒还得开义诊,拿了手令叫开城门回慈心医馆睡觉。沈玉倾道:“小小,帮我送景风回房。”
李景风就住在太平阁,也就转过几间房几个院子的事,忙摇手:“不用。”
沈玉倾笑道:“就几步路,你还怕累坏小妹不成?”
李景风一时哑口,沈未辰提了灯笼,道:“走吧。”
两人往李景风房间走去,沈未辰见他眉头紧锁,问道:“你觉得大哥跟谢先生谁说的对?”
李景风一愣,摇头道:“我分不出,他们讲的都挺有道理。诸葛副掌也说这场大战总会开始,不是他就是别的派门,可二哥说的也对,九十年和平难道就不是和平?就算怒王当了皇帝,谁知道几时又要再起乱世,那到底是缓点好还是急点好?但总之,大伙都只想吃个饱饭,听听戏曲,过安生日子,打仗就是不好。”
“太难了,我真没法分辨,但是有件事我能想明白,怒王这样的人不该死得这么憋屈。”李景风脸色颓丧,“六大门派想当皇帝,也不该谋害一个好人。”
沈未辰调侃道:“若是李大侠在,肯定要刺杀他们啦?”
李景风想了想,点点头:“虽然我没这本事,杀了他们也不能让怒王死而复生,但他们干下这样的事,就得有人跟他们说要付出代价。”
两人走至李景风房门前,李景风道:“我到啦,小妹回去吧。”
沈未辰忽喊住道:“景风…”
李景风回过身,疑问:“小妹怎么了?”
沈未辰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叹口气,问:“你跟三爷约好几时出关?”
李景风道:“三爷要我把功夫先学好,跟我约了两年后的生死夜见。算起来也是明年的事了。”
沈未辰微笑道:“那你得加紧练功。”又道:“早些歇息。”
李景风笑道:“小妹也早些歇息。”
※
谢孤白讲了一夜故事,疲累不堪,但他回到房间并没有立刻就寝,而是倚在窗边望向东方。
怎么就被小妹抓着破绽了?
今晚便会说到他在蛮族的经历,即便他早想清楚该隐瞒哪些,但他还想再确定一回,他不想再被沈未辰抓着破绽。
远方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天光乍现。谢孤白的思绪逐渐飘向千里之外的那座山洞,回到十七年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