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打一场。”李湘波道,“弟子们也该动动筋骨了。”
战鼓擂动,巴中城门大开,李湘波领着五千人出阵,华山弟子在箭塔上以弓箭还击。
箭少了?李湘波立即察觉,列队拒敌的军容也不如往昔壮盛。他没想太多,率队冲锋杀向华山营寨,越过壕沟鹿角,宛如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申时,王宁率队翻过重重沟崭冲入敌营。“全撤了,都是空营!”李湘波听到王宁传来的消息,“那群狗崽子全撤了!现在怎么办?”
这群人去哪了?是渝中战事吃紧,前去支援?还是退了?不,不可能退,他没见着往渝中的哪匹军马回撤,总不能全死在渝中了吧?李湘波转头远眺,远方山头仍在冒着浓烟。
“派人通知彭统领,咱们不回城,往北去!”李湘波道。
王宁讶异:“往北?这都申时了,咱们身上没带营具跟粮食!”
“等到天黑,咱们若没回来,就请彭统领带梁副堂主接应。”
“不先派个探子去探军情?说不定有埋伏!”王宁仍是不安。
“真有事,派探子就来不及了。”李湘波一拉缰绳,“走!”
莽撞行事跟审谋能断只是成败论英雄的差别,李湘波懂,他喜欢冒险,正如他守卫吉祥门时当机立断刺杀了南门副统领赵天佑,只有比别人快一步,才能占据优势,他相信时机稍纵即逝。
酉时,李湘波发现了华山队伍,发起进攻。
※
苗子义坐在地上,甩甩那只空袖子,问:“怎么我就没想到跟着襄阳帮的船走?我在这又没用。”
谢孤白道:“现在才知道用不上,在金州时还难以预测后事,带着您放心些。”
“你又不用怕,你个浪里白条。”朱门殇抱怨道, “那边有条河,真有危险,你往河里跑,这么一跳,游到襄阳帮都没问题。”
谢孤白道:“景风水性也很好,他会救你。”
“呸!”朱门殇骂道,“他顶多揪着小妹逃,我得跟你一起沉江!”
谢孤白微笑不答。朱门殇见他笑,骂道:“你还能笑?是不怕死还是有信心?咱们还出不去呢!”
连绵数里长的队伍已经一个时辰没动过,前后方传来的杀声从没止歇,双方必须搬开道上的尸体才能继续前进。
“报!前方敌军松动,队伍大乱!”报讯弟子掩不住喜色。苗子义和朱门殇忍不住站起身来。
捷报一道接过一道。
“魏公子与计老已冲破前阵,要到路口了!”
“华山弟子大乱,败逃无路,正作困兽之斗!”
“巴中守军来啦!”
朱门殇拉着苗子义,喜得不住手舞足蹈。却见谢孤白皱起眉头对传讯兵道:“请计先生与魏公子务必在天黑前冲出路口。”
“怎么了?”朱门殇喜道,“咱们就要出去啦!”
“天快黑了。”
朱门殇一愣:“天黑了又怎样?”
“天黑就必须停战,咱们还没出去。”
“也不差这一天。”朱门殇道。
“希望如此。”谢孤白答。
※
入夜后,只剩下零星战斗,即便有月光,打火把夜战都不现实。
严烜城脱去头盔,斜倚在树下。他没受伤,他是领军的人,用不着上前头拼杀,以他的武功也很难保证自己在战场存活。
零落的营帐住着伤兵,大多数弟子就地躺着,将衣服毛皮盖在身上,或者就个微弱的火堆取暖。严烜城下令拆了中军营帐,只起了一团篝火当作识别,让自己与弟子同苦。
除了身周十丈外,弟子都围坐在一团,前后受夹,他们仅余的空地不大。
三弟严旭亭派来协助他的大将只剩下尚怀理在身边,薛贵春领军抵挡来自巴中的攻击,已经战死。
“死了九百三十七人,重伤七百余人,轻伤……”尚怀理禀告战况。
“告诉我剩下多少活人就好。”严烜城挥挥手。死的比受伤的更多,可知这场大战有多惨烈。
“营内剩下两千三百四十二人,有些弟子趁乱逃走,有些弟子生死不明,除去轻重伤,明日还有一千四百人能战。”
尚怀理没给建议,这样的兵力无论往哪方突围都很难。严烜城听见呜呜的哭声,是夜哭,他在史书上见得多了,这回是亲身经历。
他苦笑着。输了,虽然因为天黑苟延残喘,等黎明到来的一刻,剩余的一千四百人连辰时都撑不到就会覆灭。
“费掌门呢?”他问。
“受了重伤。”尚怀理回答,“在伤兵营里歇着。”
“我去看看。”
费长枫并不能算重伤,只能算还没死。他中了三箭,挨了五刀,左手掌被斩断,血从已经变黑的绷带里不断渗出。
费长枫勉力张开眼睛望着严烜城,颤声道:“公子……属下,属下不行了……公子……保重,三公子在前边等你……”
这些人都是严旭亭派来帮他守巴中的,严烜城在华山并无自己的势力,他知道华山几乎所有门派要人都看不起他,因他与两名弟弟交好,众人才对他存着几分恭敬。华山似乎有这样的惯例,站边,每个门派或要人都会选定自己相信能登上掌门之位的嫡子辅佐,以保证从龙之功,选错边的人会在新旧掌门交替后被逐出权力中心。华山的狠戾建立在坚固的权力中心,那是一只老虎与数百只追随的伥鬼构成的。
自己不仅是个不受父亲宠爱的孩子,还是个没用的人,文不成,武不就,严烜城心想,二弟让他守住巴中都守不住,或许自己就不该来,乖乖留在汉中守粮就好。
“公子!青城派来使者,想请公子一谈!”
“是劝降的。”尚怀理道,“赶回去就是。”
不杀来使是有道理的,非到必要最好别杀使者,尚怀理很清楚,大公子极大可能会被俘虏,杀使者只会使大公子被俘时受到更多折磨。
“我去吧。”
严烜城拒绝尚怀理的保护,领了两名武功较高的弟子出营。前方漆黑一片,似乎没点火把,忽听远方有人喊道:“严公子,我能靠近吗?”
声音很熟悉,严烜城问:“阁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