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找杨兄弟,想问行舟师叔是否听说过杨兄弟下落,也向师叔道谢。”明不详道,“那一日是师叔救了我们,一直没有好好道谢。”
“我没救着。”行舟子道,“杨衍失踪,只怕早遭了华山毒手。”
“整个武当也只有行舟师叔愿意伸出援手,其他师叔伯都帮不上忙。”明不详喟然一叹,“今后的武当再也不会有杨景耀这样的人物。”
行舟子觉得胸口被一股大力撞着,憋着股气释放不出。
今后武当还会有杨景耀这样的汉子吗?就算有,武当保得住吗?五十余年前,杨景耀死在华山,他仗义行侠,武当没有保住他。五十余年后的武当比五十余年前更不如。谁想在武当当义士,有个杨景耀的先例瞧着,就是全家灭门,死无葬身之地。
“行舟师叔会接任下任掌门吗?”明不详问。
行舟子摇头,玄虚不会将掌门传给自己。玄虚是个滥好人,“柔弱生之徒,暧暧内含光”才是他要的继承人,让武当继续堕落下去。
他看出明不详眼中的黯然。
“怎么,让你失望啦?”行舟子笑道,“我不适合当掌门。”
“玄虚掌门有他的道理,现在的武当……”明不详欲言又止,欠身致歉道,“弟子僭越了。”
“想到什么就说。”行舟子不喜欢有人藏着掖着,尤其话说一半,“吊胃口,故弄玄机呢?”
明不详连忙解释,说这话不好听,自己出身少林,实不该对其他门派指手划脚。行舟子只是要他直说,明不详这才道:“我觉得武当与少林很像。”
行舟子“喔”了一声。确实如此,少林困于正俗之争,武当却是忙于修仙。
“但武当困境比少林犹过。”明不详道,“现今要改革,伤筋动骨,大损元气,若是不成,反更衰败。”
这青年竟有此见地,行舟子不由得更加赞赏。现今的武当沉疴难救,若要大刀阔斧改革,定然伤筋动骨,指不定灭亡更速。
他明白,但他仍然感叹,这偌大武当百年之前曾经辉煌鼎盛,曾是与少林分庭抗礼的两大门派,而今却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行舟子叹了口气道:“冥冥中自有定数,非凡夫可染指。”
“行舟师叔真是修行人。”明不详道,“这话我在武当时常听到。”
这话让行舟子很不痛快,彷佛暗指他与武当大多数人同流合污,到最后也落得自甘堕落的下场。他望着明不详,却看不出任何嘲讽意味。
“世道如此,正如景风兄弟,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不过螳臂挡车。”明不详道,“但弟子还是佩服他,敢对九大家发仇名状。”
“这是违法乱纪。”行舟子道。
“景风兄弟也知道。知道是犯法的事,他还是干了。”明不详道,“这也是弟子最佩服他的地方,明知是错,却为了他觉得对的事去犯错。”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勇气?
“掌门之位非我所有。”行舟子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先要有心,再求尽力。”明不详道,“行舟师叔已经尽力了。”
我尽力了吗?行舟子自问,还是……
一个重病的人,明知将死,是要苟延残喘,还是冒死放手一搏?
“我听说武当掌门传位是将金书丹契置于北极殿玄武大帝神像上,金书未开前,谁也不知道继任掌门是谁,或许最后会有意外也说不定。”明不详道,“若有那一天,弟子先恭贺行舟师叔。”
明不详告辞离去,行舟子见他走至门口,忽地喊住他:“明师侄。”
明不详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露出疑惑神情。
行舟子犹豫半晌,问道:“你认为武当还能救吗?”
明不详微微一笑。
行舟子要得手实在太容易,他是大赤殿主,掌管所有刑兵,整个武当的守备都是他负责,他甚至不需要找太多心腹就能完成这事,何况一个明不详就足以抵得上十个心腹手下。
明不详能近乎完美地模仿笔迹,不,就是完美。金书上的字体就算叫玄虚亲自来看,他都否认不得,一撇一捺都是玄虚的笔迹。
他将金书丹契放回真武大帝头冠上后,回过身来,对着真武大帝跪地膜拜。
武当不能中兴,便只有灭亡。
“你可以多留几天。”行舟子道,“我帮你打听杨衍的下落。”
明不详摇头:“掌门若找着杨兄弟,只要护他周全便好,我只怕华山又要追究。”
“武当再不济,护个灭门种总有本事。”行舟子道,“不用担心。”
明不详仍是婉拒,飘然而去。
明不详离开不久,青城易主与点苍入侵衡山的消息传来,九十年的和平终告结束。行舟子知道,这场战火只是开端,他要同时改革武当与应付外敌。
他要好生思考,如何应付未来变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