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县各家药铺用药的定价是药行商议定下的,保和堂的药价都是按照最低来定价,他们开方卖药赚的钱少,全凭看病的人多才能赚得一点诊金。
这些诊金算是药堂薄利,也是分发给保和堂坐诊大夫与医徒的工银来源。
以前崔文年在药堂时,对药材质量看得紧,这姜大夫是个女人,也许好说话一些。
再说,私下进点价低的药材,她自己不也能从中赚上一笔吗?
谁知话音落下,姜沅拧眉看了他一眼,严肃道:“你把这些药材带回去,价钱再便宜我也不会要。”
她说得很坚决,态度看上去没有缓和的余地。
伙计摇头暗啧了一声。
姜大夫长得貌美,却是个不灵活的榆木脑袋。
商量不成,伙计只得不情不愿推着板车走了。
临近宁宁的周岁生辰,这一日药堂无事,姜沅打算早些下值,去长街商铺买些给宁宁抓周的用物。
丁末看到姜沅收拾要离开,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沅姐,你要去做什么?”
姜沅道:“我去给宁宁买些东西。”
丁末很快道:“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铺子,里头卖的泥偶很受小孩子喜欢,沅姐怎么不去看看?”
宁宁喜欢泥塑的小兔子,每天睡前都喜欢抱着玩一会儿,不巧前几日泥兔摔断了尾巴,她还撅起小嘴哭了好大一会儿。
姜沅道:“那铺子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铺子也在长街那里,只是位置有些隐蔽,”丁末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正好要去长街给买点东西,沅姐,咱们一起过去吧。”
从这里走到长街,大约半柱香的时间。
到了泥偶铺,果见琳琅满目摆着许多泥塑的东西。
诸如唱戏的红脸老生,踢蹴鞠的孩童,短尾巴的小兔子,憨态可掬的胖猴......
姜沅幼时,最喜欢的是那一套十二个踢蹴鞠的磨喝乐。
没想到这铺子泥偶齐全,竟在角落处找到一套如她幼时一样喜欢的玩具。
姜沅慢慢选了很久。
等她买完泥偶,出铺子时,迎面遇到了个身着锦袍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多岁,刚饮过酒,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走路还东倒西歪的,嘴里不知叫嚷着什么。
遇到这种随时可能会耍酒疯的,姜沅自觉远离。
不过,还没等她走远,那人斜眼看了她一下,立刻甩开大步追了过来,还嬉笑着道:“小娘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仗着酒胆想要调戏,姜沅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想尽快甩开他。
谁知,这人像狗皮膏药似的,很快追了上来,道:“小娘子,你嫁人了吗?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没嫁人,就跟哥哥好吧,哥哥保证疼你......”
说着,还打算伸手去摸她的手。
此时天色还未暗下来,长街上有行人来往,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有几个女子在摊位旁买脂粉,大庭广众之下,他竟敢醉酒胡搅蛮缠,姜沅顿住脚步,看着他冷声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嘿嘿一笑,道:“你一个姑娘家,还能怎么不客气......”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人影从不远处飞跑过来,还没等姜沅反应过来,丁末已举起拳头重重挥了过去。
几拳下去,那人的醉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鼻青脸肿地抱头蹲在地上,一个劲地哭喊着求饶:“丁老大,我再不敢了,我刚才喝多了酒,才瞎说八道的......”
丁末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你的脑子不长记性,老子平时怎么告诫你的?”
说完,他俯身靠近那男子耳旁,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男子顿时
面白如纸,颤抖地捂紧了自己的子孙根。
丁末看着他,狠声道:“给姜大夫道歉!”
那男人忙不迭地起来作揖,道:“姜大夫,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谅我刚才的无礼。”
这边动静很大,已引起人注意,有些人探头探脑地看着,打算围观过来一探究竟,姜沅不想事态扩大,斥责了那男子几句,便对丁末道:“让他走吧,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以后再犯,就送到县衙惩治。”
丁末点了点头,转首看了眼那男子,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待那人跑远了,丁末急忙走到姜沅身旁,道:“沅姐,你有没有被吓到?”
姜沅笑了笑。
丁末出现得很及时,帮了她大忙,不过,即便他没有来,她也会向周边的人求助的,长街上有认识她的人,会有人对她施以援手,所以,她没什么害怕的。
丁末为她出气,姜沅很感激,她勾起唇角,轻笑道:“丁末,多谢你。”
丁末捋起袖子,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对姜沅道:“沅姐,这就是那个姓牛的,以前调戏过姑娘,被我撞见揍了一顿,以后再见到他,他再敢不敬,你就报我的名号。”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沅姐,这么说吧,在整个清远县,只要你提我丁末的名字,就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少年长眉扬起,俊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洋洋得意,姜沅点点头,笑道:“好。”
眼看天色快要晚了,丁末道:“沅姐,我送你回去吧。”
这段路姜沅早已熟识,哪里用得着他送?
她温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从长街到她住的宅子,大约需要不到两刻钟,她走回去就可以了。
丁末还是担心她被方才的事吓到,坚持道:“沅姐,这天色有些暗,说不定等会儿会下雨,我租辆马车送你回去快点,也好早点把泥偶送给宁宁。”
姜沅迟疑了下,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而短短时间,丁末已经租了辆马车过来,他与车夫并肩坐在车辕旁,示意姜沅快些上车。
姜沅只好掀帘进入车厢内坐下。
与此同时,姜宅。
裴元洵从甘州处理完军务,去而复返,叩响了姜宅的院门。
他是姜大夫的远房表哥,胡娘子没说什么,便让他进到院子里来。
他此番前来,给宁宁带了许多抓周用的东西,当做她的生辰礼。
不过宁宁下午睡着了,此时还没醒,胡娘子看到那诸如铃球酥糖之类适合宁宁的吃食玩物,不由觉得,表少爷对宁宁实在是十分疼爱。
所以,即便他神色沉冷不苟言笑,胡娘子看这位表少爷也比初见时顺眼许多。
她给裴元洵端了碗茶,放到院内廊檐下的四方石桌上,道:“表少爷先喝茶歇会儿,宁宁应该很快就醒了。”
裴元洵点了点头。
不过,他却没有坐下,也没有喝茶。,按路程来说,走得时候也会从这里路过。
如果他是顺路经过的,那她还不必太担心,如果他是特意赶回来给宁宁过生辰,那她就不得不提防了。
裴元洵看出她眼神中的警惕,心头微微一凝,闷声道:“这里还有公务没办完,不会耽搁太久。”
姜沅轻咬住唇,低着头没说话。
裴元洵垂眸看着她姣白无暇的侧脸,亦沉默起来。
她不再开口,也没有同意他留在这里,似乎对他的到来十分抗拒抵触。
她的表现尚在情理之中。
她虽对他有旧情,但积累的不满怨恨,不可能一时半会便会消解,他若想要带她们回府,需得先抚平她心中的委屈。
两人都静静地站立着,只有宁宁手里的铃球叮叮作响,在寂静的暮色中,那声音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裴元洵垂眸看了一眼宁宁,又视线沉沉地看向抿唇不语的姜沅。
隔了一会儿,他放缓了声音,道:“姜沅,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给宁宁过生辰吗?”
他的口吻和态度,都带着商量的意思,那双黑沉的星眸定定看着她,好像是在请求她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