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涂温被他的阔绰吓得后脊发凉,豳都寸土寸金,三门巷又不是什么荒僻的地界,他就这样轻易送出了一套宅子,只怕日后他母亲寿德长公主问责到自己身上,连忙劝阻:“表弟,依我看无须如此的,只怕……”

“你担心什么?”程萧疏打断他的话,问:“今年主考官是谁?”

徐涂温真是怕了此人了,如实答:“圣上同谢相点了内阁大学士张敞和吏部尚书欧善夏。”

他还是想劝程萧疏将宅子收回去,毕竟那可不是儿戏,只是再回神间,人已然没了影子。

程萧疏御马奔驰,毫不停歇,直奔张府。徐涂温早先在后边儿跟着,却渐渐吃力,到全然跟不上,只觉得犹如看着头野鹰隼在天上翱翔,哪里是人可以与之追逐的?久而久之也自暴自弃不再紧追。

不过多久,程萧疏便见到了张敞,此人受过他祖父的提点,与他父亲也做过同窗,私交不错,他平常见了也会喊声伯父。如今虽是特殊时期,但因程萧疏并未参与春闱,故而张敞倒也不避讳,亲热打趣地问他:“不知是我府中哪棵树上的哪只鸟将小少爷引来了?”

“伯父今日说对了,确有这么回事。”张敞只是因着他喜爱遛鸟的事逗他,程萧疏却应下回道:“上巳节时我看上了只鸟,那鸟在空中飞了好几天,一直不肯下来,叫人心里没底。我思来想去,大概只有伯父知道这只鸟落在何处,只得来叨扰您了。”

上巳节过后可不就是春闱么?他暗喻得太明显,张敞瞬间明了他的意思,不禁咬牙气道:“你小子真是……”

程萧疏笑:“伯父先别气,我只看看那鸟有没有本事落在树上,飞不起来的走地鸟也不能强行放到高枝上,若掉在地上我只捡回去就是。”

张敞叹气,却也拿他无法,再说他也知道程萧疏的性子,虽说其它地方不着调得过分,比如今天来见他又未折巾,但说话向来是有一不二的,只得压低声音:“你帮谁问?”

“礼部员外郎应祯荣家中第三子,名唤应亦骛。”

张敞思索片刻,印象里似乎有这样一个人,只是能叫人想起的地方不多,再认真回忆许久,他又将程萧疏带进书房,问:“当真是你自己来问的?”

“伯父还不知道我么?”程萧疏反问他,也听出些端倪,提醒张敞:“我听着他似是能有姓名的,只是不太放心,便来伯父这看看。”

默然片刻,张敞叹气:“你今日算是来对了地方。”

他缓缓道来:“这应亦骛原本是榜上有名,但吏部那位老欧你应当也知道,最是迂腐不过,看着他嫡兄落榜,称嫡庶长幼有别,他一个庶次子怎能越到前头去,便将他名字划去。”

——

虽然已经考完试,但应亦骛未有半分懈怠,他昨夜温书到夜半,早上晨读两个时辰过后眼皮便有些支撑不住,恰好今天又是他生母的寿辰,母子俩按惯例都会在院子里小聚一番。于是他倒好,当着娘亲的面直接靠在案桌上睡过去了。

只是半梦半醒朦朦胧胧间,神思仿佛也出窍,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日曲水流觞。春浅香寒中、流水清溪前,众人聚乐时,唯独他被一道目光盯着,不得自在、不得离去,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之人收入眼中,有如寸丝不挂便行在街上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