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宫远徵视角

七岁,我独自去药田辨药采药,一时不察,天色黑了。

那时,我很怕黑。

哥哥出宫门做任务尚未归来,我知道,整个宫门里再也无人会来找我。

因我制毒,他们都说我是小毒娃。

后来长大了,他们就说我是小毒物。

我在木屋里,躲在窗户下,透过一点窗口,看着外边的夜色。

星汉灿烂,银河漫天。

是个极美的夜,我遇见了一个极美的小姑娘。

她提灯而来,一遍遍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响彻了我七岁的心。

可我并不认识她,故而不曾答话。

她一步步走来,停留在我的门边,轻轻敲响了门。

我未回答,她便一直敲,敲到最后,像是恼了,踹了下门就开了。

她携着寒风涌入,烛火的光绕在她的周身,就像是她自身灵魂的亮,悠悠莹莹,就这么丝毫不讲道理地闯入了我的木屋,让我记住了她。

她一眼便看到了我。

她很惊喜,笑得开怀,生得极好的眼睛灿若流星。

那晚她陪在我身边,说外间星辰,说世外桃源,说山谷集市的美食和甜酒。

说她还会一直陪着我,看遍四时光景。

那夜我睡得极安稳,朦胧中有人一直搂着我,护着我,额头的温软一触即逝。

长大了,我才知道,那叫做吻。

我醒来后,她却不见了,只剩下已燃尽烛芯的灯笼。

我看着绢布灯笼上的茉莉枝子,心中第一次除了哥哥以外,多了一位不知名姓、不知去向的女子。

我一直以为,我不过是怀念那晚的温暖和美梦,所以费尽心思种下这株茉莉。

如今重逢回首,我才后知后觉。

或许当年那株茉莉不仅被我种在了花房。也种在了我的心上。

宫门最近并不稳妥,她独身在女院,我总有些担心。

我让药房里最伶俐的小侍女专司她的药,若我赶不及,便由她替我送药。

老执刃遇害的晚上,我刚刚熬煮好她的药,看到千灯红哨,我翻墙去了女院,喂了药,喂了糖,立刻就得走。

她拉住了我的手,叮嘱我别受伤。

我状若无意地轻碰了她的手,回身飞掠走时,眷恋般捻了许久。

老执刃中毒而死,他的百草萃出了问题,我被牵连押去地牢问责,出长老院时却看到匆匆赶来的她。

我下意识偏过头,掩过自己有些红瘀的脸,她还是哭了。

周边看的人很多,我心里急,又有些烦躁,好似我总是把她惹哭。

我跟她说,帮我照看下我的茉莉。

其实想说的是,那是我们的花。

地牢刑罚不重,只是看着吓人,第二日一早我回到徵宫时,就看到她在泼天风雪中,穿着天水碧色襦裙,抱着一堆柴火,站在花房外。

霜白雪银,她是唯一的色彩。

我拉她进屋内,看着她头上冰雪消融,滑进了衣衫里,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推她去沐浴,她却说我也要一同去。

我这一生都没见过如此放肆的女子。

她理直气壮,反客为主地调笑我,反而是我红了脸。

我看着她关上了浴门,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心里想着,我及冠,也快了。

或许,我及冠了,就可以…可以陪她一同放肆了。

那日她为我抹药,我专心控制着身体,免得让她看出我的颤抖。

不是疼,是心里痒。

她给我煮热茶,手却不安分搭了上来,我无奈,却也没挣脱开。

她问了我奇奇怪怪的问题,我如实回答。

她的眼里多了些什么,她没说,我也没问。

只和她一起,偏头看窗外北风呼啸。

我一直以为,她生气了。

于是我好几日不敢去找她,怕惹她更生气,只敢熬好药,让小侍女送给她,我躲在门外,一直等她灭了灯才离开。

她睡觉极轻,有两日下雨,她睡晚了半个时辰。

于是我便等到骤雨初歇才离开。

这么久了,等待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可这一次,天光会亮,醒来人也还在,便是幸福的。

我知她喜欢去商宫,所以私下里偷偷去找过宫紫商,在我不在的时候,让宫紫商多照顾陪伴些她。

宫紫商还是一样的难缠,非要我摆出态度好的样子,唤她姐姐才肯答应,我便唤了,在宫紫商调侃的笑声里恼羞而去。

站在女院墙外看着斑驳白墙,耳根红晕还未完全散去,我有些心热,又有些满足。

若是她在这喜欢的人越来越多,应当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那日去接上官浅,也在想着会不会见到她,上官浅摔倒时,一时分神下意识伸出了手,好巧不巧,她看到了。

我一时说不上为何如此心慌,猛然抽回了手,急急想要解释什么。

她面色越平静,我心里就越哆嗦。

后来她说,要回苍翠山,让我穷尽此生都找不到她。

我心里的弦,感觉刹那断了。

于是我强行带走了她,不顾她挣扎推闹。

那是我第一次不论她自身意愿,只固执地把她圈在自己身侧。

还是她跟我道歉,跟我说体恤亲族,不忘责任的我,才是她钟爱的人。

她总是这样,先惹得我生气,让我烦躁,又在我将要疯执时,软言巧语,不管不顾地,拿捏住我的心,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任她为所欲为。

我告诉自己,是秘密也好,苦衷也罢,都随她。

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便不问。

总之在宫门,我护着她,娇惯些也无妨。

我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热,和心跳。想着,只要还在我身边就好。

在徵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徵宫里到处都是她的声音。

今日高兴,阿徵……阿徵……

明日惹得不痛快,宫远徵…宫远徵……

徵宫的下人们总是能从她唤我的名字上分辨出她今日开不开心。

我听见他们私底下说,她不开心,比我不开心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