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姬诵问道。
朝光在姬诵的额头亲了一口,“很快母亲就会带你回家。”
姬诵抓住朝光的衣襟,在母亲的臂弯中闭眼沉沉睡去,朝光又轻轻拍了一会儿,想让姬诵睡得更熟一些。崇应彪站起身,踉踉跄跄走了过来,隔得老远,朝光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醉酒的崇应彪显得有些潦倒,几缕头发凌乱的垂下,目光阴郁,胡子拉碴,他膝盖一弯,跌坐在榻边,目光落在姬诵身上。朝光看了一眼崇应彪,抱起姬诵,换了个方向,背对崇应彪,用身体隔开姬诵和他。忽然被移动,姬诵有些要醒的样子,这孩子起床气大,要是被吵醒一定会大哭大闹一场才肯再睡,朝光赶紧轻轻拍动姬诵。好在姬诵很快就又睡了过去,朝光这才松了一口气。
崇应彪坐在榻边,看着朝光的背影,她温柔耐心拍在孩童身上的手,每一下,都落在他的心口。他恍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母亲也这样温柔耐心的对过他,但等他长大,母亲的目光开始转移向更小的弟弟,父亲的目光永远停留在更长的哥哥。
他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骄傲,即使他再优秀,因为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偏爱。这种生来就不会公平的感情,只会让人痛苦。他想要公平,想要一个崭露头角就会得到关注的世界,弱肉强食,死生无悔。
朝光只觉得身侧一沉,崇应彪也躺到了床上,一双手从后伸来,将她圈进一个很紧的怀抱之中。朝光拍姬诵的手一滞,“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会再找机会捅你一刀。”
崇应彪愣了,胸口的刀痕隐隐作痛,他恼怒的直起上半身,按住朝光的肩膀,强迫她面对自己,“你最好有一击杀了我的本事。”
“我不想杀你,当年没想过杀你,现在也没想过要杀你,要杀你的是子娍和殷郊。”朝光死死盯住崇应彪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完全失去了当年初为北伯侯的肆意,只剩下处境艰难的两难。
“他们将祸水引到你头上,拿你当替死鬼,姬发要是知道我和姬诵在你手上,他会怎么样?拿你当狗的殷商,你还效忠追随吗?”朝光猜到了,对于崇应彪,子娍采取的是利诱加威逼。
“他们不是兄弟吗?”崇应彪缓缓松开手,坐了起来,在大殿上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到局势的微妙,诸侯各怀鬼胎,子娍投石问路,隐隐有针对三大诸侯的意思,“那么好的兄弟,我一个人单打独斗,当然是看情况不对,就赶紧站队。”
崇应彪说的轻松,当子娍说与他既往不咎,还说送他一份大礼的时候,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殷商要先对西岐下手,他必须与西岐交恶,以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子娍了解所有人之间的关系,一个苍白却有力,还带着些粉红旖旎的理由,就这么被人为制造了出来。
北伯侯觊觎西伯侯的夫人,于是强取豪夺。西伯候怒发冲冠为红颜,出兵讨伐,征伐自诸侯出,商王震怒,规矩大于私人感情,以雷霆手段讨伐犯上的西伯侯。
如果这个故事能传下去,朝光觉得自己的名声一定能与妹喜、妲己、褒姒并列,西施都得稍稍往后靠。她觉得可笑,又觉得生气,姬发吊民伐罪,问罪殷商,分明是少年实现自己伟大理想的热血故事,结果差点就变成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庸俗话本。
崇应彪也越想越气,“我当时真的不该救她。”
要不是当时殷寿四面楚歌,根本不信子娍的辩解,处死了那个孩子。崇应彪毫不怀疑,她会想办法杀了自己,立那个孩子做北伯侯。真是应了那句,子不杀父,父必杀子。
朝光看着崇应彪,迟疑良久,缓缓道:“放了我和诵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崇应彪只是笑,他伸出手,想要抚摸朝光的脸颊,却被她侧首避开。
崇应彪的头落在朝光肩上,沉重如山,他无奈笑道:“殷郊和姬发撕破脸,或许还要一段时间,但和我翻脸,只需要翻出当年那场旧账。杀姬发,也许需要掂量掂量,考虑一下姜文焕,考虑一下别的诸侯,可是杀我,易如反掌。”
势单力薄的永远是他,被孤立的永远是他,殷郊是那个站在权力中心的王子,高贵骄矜,姬发是那个耀眼的领袖,一呼百应,他只能永远跟在别人身后,做一条被看不起,在阴沟里爬行的狗。
只成为北伯侯,改变不了这一切。
崇应彪他头枕双手仰面躺了下去,眼眸不断深邃,“送你和姬诵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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