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白炽灯长亮不息,是这片方寸之地的唯一光源,虽不刺眼,但少年似乎觉得厌烦,他双手捏住信封的对角遮住光线,歪过头,仔细端详,嘴角下撇,似乎真的与素未谋面的教授们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共情。

但惋惜的神情只存在了片刻,清水善眼见着太宰治下撇的嘴角重新扬起,在白炽灯光的直射中,清水善终于看清了少年的眼睛其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黢黑,而是某种与他发色相近的茶色,或者更文艺一点,是一种冷冷的鸢色,如一汪探不见底的、映着枯枝败叶的深潭。

心门“咯噔”一响,清水善瞥向信封,又忽而抬眸,指节僵硬地顿住。

太宰治却已经轻快地将信封翻了个面,本该是完好无缺的封口,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

“所以我自作主张,替清水医生做了选择啦”

两封信的内容已经被调换了,太宰治手中的那封才是从横滨寄来的信!

“让我来看看横滨横滨横滨”

少年抽出叠好的信纸,抖落展开,连同信纸一起展开的还有少年身上的冷冽杀意,明晃晃地袒露在貌似吃瓜看热闹的兴奋言辞背后,突兀地像是洁白丝绢上浸渍的新鲜稠墨,沿着绢面的纹路侵占四面。

在清水善的印象中,这种氛围大多伴随着子弹、铁棍、利刃以及淋漓的鲜血和哀嚎,尽管只有一瞬间,换做一般人,可能根本无法分辨。但出于某种应激反应,清水善的肌肉不由自主绷紧,潜伏在长久安逸中的危机意识自动觉醒,他下意识地往侧面走了一步,与太宰治和办公桌形成一个夹角,在这种对峙的局面下,无论对方有什么动作他都能借桌子的缓冲做出一二回应。

周遭就此安静下来,连走廊里嘈嘈切切的交谈也被某种隐蔽的气场隔绝,只有太宰治一目十行翻阅信纸的响动,窸窸窣窣地,充当时间流动的计时备份。清水善回味着刚才一闪而逝的不适感,觉得迷惑不解,是错觉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嗯,对,错觉而已。仿佛为了加强自我的信用,清水善微微点头。他身处正常的社会,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根本不会遇到什么杀人放火的危险事情,最大的苦恼也只是没钱交房租而已。

于是在这一诡谲的氛围中,清水善竟一反常态地松弛下来,他调整了全身的姿态,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令指关节放松,修长白皙的指节微微发力,在夺回的信封上留下不深的捏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