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耳刻勋章

1994年7月25日(星期一):

自从莉娜第一次造访麦肯树林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巫师小镇几乎没什么变化。三十多座白色的建筑物还是挤在一起,房子上的油漆既有新鲜的,也有破旧剥落的。魔法植物们仍然是房前花园里最常见的居民,镇中心的喷泉仍在继续流动。

然而,与十二年前不同的是,莉娜早已为希腊的夏日炎炎做好了准备,她穿着刚刚过膝的短袖棉质连衣裙,戴着遮挡强光的太阳镜,能够稍微享受一下宜人的天气。不过也差不了多少——她天生就喜欢凉爽的气候,最好是阴天多一点的地方。

莱姆斯也很难适应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温暖,最晴朗的天气。莉娜看着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他们正走在小镇的主要街道上。

“我告诉过你只要穿件t恤就行了,”她笑着说。

莱姆斯把衬衫的长袖再一次往上推了推,遗憾地回答道:“我觉得这身衣服不适合开商务会议。”

莉娜摇摇头,觉得很好笑:“这可不是一般的生意。”

他们一直走到小镇的边缘,马克洛斯的房子就在那里。莉娜打开前门,领着莱姆斯走到门口。她饶有兴趣地注意到,那扇门的门环已经换掉了。它不再是曾经的太阳形状,现在的门环看起来像一棵树。

半分钟后,房子的主人打开了房门——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不一样,谢天谢地,他穿着衣服,而不是一件短睡衣。

马克洛斯一见到她就咧开嘴笑了。“莉娜,见到你真高兴。”他伸出手对她说。

莉娜掀起太阳镜,用力摇了摇。“很高兴见到你,马克洛斯,”她真诚地说。“多久没见了,四年?”

“自从我们在海达的聚会上见面以来,是的,”马克洛斯回答说。

他的目光转向站在莉娜身后一点地方的莱姆斯,他的表情变得精明起来。“所以,这就是他。”

莉娜把手伸到身后,拉着莱姆斯向前走,这样莱姆斯就跟她并肩了。“是的,这是我的搭档,莱姆斯·卢平。”

马克洛斯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向莱姆斯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一个莉娜认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说,嘴角微微上翘。

莱姆斯眨了眨眼,显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莉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他去握手。他赶紧接过来,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来吧,”马克洛斯后退一步说,“你们最好进来。”

马克洛斯没有带他们去书房谈事,而是把莉娜和莱姆斯带到厨房,示意他们在那边的小圆桌旁坐下。

“显然,”他们都坐下来的时候,他说,“我很想了解你身上发生的一切,莉娜——我也很想多了解你一点,卢平先生。但是我必须先谈谈我的,呃,业务提案。如果你们对它不感兴趣,可以继续留下来,我们可以想聊多久就聊多久。但如果你们接受了这份工作,我猜你们会想立刻开始工作的。”

“听起来不错,”莉娜说。莱姆斯交叉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用一种保持客观的表情看着马克洛斯。

马克洛斯点点头。“对。几周前,我雇人帮我搞到了一件魔法遗物。这个人,成功地从原来的住所取回物品之后,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告诉我他已经拿到了它,并且第二天会在这里把它交给我。但是当他过来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并且坚持认为这就是我要的那个。检查他之后,我发现在他发送信息和过来这里之间的时候,有人修改了他的记忆。”

“你认为遗物被另一个对它有兴趣的人拦截了?”莉娜问道。

“我敢肯定。”

“你不觉得是前任主人收回的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马克洛斯的态度变得更加谨慎了。“你看,这件遗物就是喀耳刻勋章。”

“啊。”她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了它失踪的消息。“原来是你。”

莱姆斯困惑地看着马克洛斯和莉娜。“我很抱歉,你们在说什么?”他问。

马克洛斯瞥了他一眼,“你对那件文物不熟悉吗?”

莱姆斯抿起嘴唇。“当然,我听说过喀耳刻。但恐怕历史文物不是我的专长。”

“喀耳刻勋章,”莉娜解释说,“是一件值得特别注意的物品,虽然它身上的确被灌输了魔法,但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件物品是做什么的。不过,业界流行的理论认为勋章是某种东西的钥匙。但至于它能打开什么——”她耸耸肩。

“我们只能猜测:也许是一个箱子,也许是一个房间,也许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人们曾多次搜索喀耳刻的岛屿埃伊亚,寻找那个可能的锁,但没有人找到任何东西。”

“好吧,”莱姆斯说,“那么,谁是前任主人呢?”

“魔法历史博物馆。”

莱姆斯盯着她,然后又盯着马克洛斯。

“法国魔法历史博物馆?”他眯起眼睛。“你说的‘搞到了’是指偷窃,是不是?”

“博物馆无权保留这枚勋章,”马克洛斯平静地说。

莱姆斯想开口的时候,莉娜赶紧说话了。“你必须明白,莱姆斯,当涉及到魔法遗物时,归属权的问题要稍微复杂一些。虽然它在历史记录中被提及了几个世纪,但真正的勋章直到两个多世纪前才被一位法国魔法考古学家在埃伊亚岛发现。他把它带回法国,交给了博物馆。但是——”

“喀耳刻是希腊人,”马克洛斯插嘴说,“她是我们文化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利沃勒所做的——”

“就是那位法国魔法考古学家,”莉娜为莱姆斯澄清道。

“——是明目张胆的盗窃,”马克洛斯继续说。“从那以后,我们一直请求博物馆将它归还给希腊,但他们无视我们。所以,”他摊开双手,摆出“那又怎么样”的姿势,“我终于自己来解决问题了。”

“我明白了。”莱姆斯停了一会儿说道。不过,他的表情仍然是不安的。

想要引开马克洛斯的注意力,莉娜问道:“那么我是否可以假设,你给我的任务是追踪那个在路上拦截了勋章的人,然后从他们那里取回来?”

“没错,”马克洛斯说,“你有兴趣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莉娜看得出莱姆斯仍然有一些顾虑。

“你介意我和莱姆斯谈一会儿吗?”她问马克洛斯。

他点点头,站了起来。“我去书房了,”他对她说,然后离开了。

“你在想什么?”莉娜轻声问莱姆斯。

莱姆斯靠在桌子上。“我想我低估了其中涉及的违法行为的数量,”他承认。

“这让你很困扰吗?”

他低头盯着桌子看了几秒钟,然后又抬头看着她。

“人们认为狼人是罪犯,莉娜。”他平静地告诉她。“我这一生都在努力证明这种看法是不公平的,是带有歧视性的。”

莉娜咬了咬嘴唇,指出:“你的朋友们为了你变成了未注册的阿尼马吉斯。”

“我没有要求他们这样做,”莱姆斯立即回答,随后他叹了口气,用一只手捋了捋头发。“我不想当小偷。”

“但这不是偷窃,”莉娜坚持说。”我告诉过你,像徽章这样遗物的归属权要复杂得多。这些问题不是金钱就能解决的,国际巫师联合会也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制定过任何法律。”

莱姆斯专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他问:“你认为这样做对吗?”

“是雇人从博物馆偷走徽章,还是接受这份工作?”

“后者,”莱姆斯沉思片刻后说。

“我绝对不认为试图找到勋章目前的下落有什么错,”莉娜说。“而且我敢打赌,不管是谁拿走了它,他会做的任何事都不会比马克洛斯更高尚。所以,是的,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

莱姆斯站了起来,“那就告诉马克洛斯我们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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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姆斯发现布加勒斯特的气候比米科诺斯更适合他,但仍然比莱姆斯理想的气温更温暖。但是他不可能向莉娜抱怨这件事——尤其是在莉娜给了他这个机会去体验一个比英国更大的世界的时候。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要见的这个人会知道勋章的下落呢?”他们拐进一条小巷时,他问她。

“因为在局外人所说的‘犯罪地下世界’中,有许多不同的交往圈子,”莉娜解释说。“虽然马克洛斯和萨尔布没有交集,但我——拜瓦莱里娅所赐——与他们都有交集。现在,不管是谁拦截了勋章,他们都会确保马克洛斯的朋友不会听到任何关于它的消息,这样就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到他那里。”

她在一扇门前停下来,从包里抽出魔杖。“但很有可能拦截者的一些同伙知道一些情况。由于萨尔布是一个人脉很广的人,我想他应该听到了什么消息。”

她用魔杖在门上画了一个莱姆斯不认识的符文。“毕竟,勋章是一个相当有名的文物。”那个符文在消失之前发出橙色的光芒,莉娜打开门走了进去。莱姆斯紧跟着她。

他们似乎在某个商店里,但莱姆斯看不到里面卖的任何产品。房间的一边有几把扶手椅,另一边有一个柜台,柜台后面有一扇门。天花板中央挂着一盏枝形吊灯。

莉娜走到柜台前,按响了上面的小铃铛。

“你认识这个叫萨尔布的家伙很久了吗?”莱姆斯问。

她回头看着他,笑了笑。“从我七岁开始。”她举起她的魔杖。“这就是他做的。”

莱姆斯扬起眉毛,“他是个魔杖制造者?”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身份。”莉娜小心翼翼地回答。“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瓦莱丽娅和他有着相当固定的生意往来。”她转身回到柜台。“我还短暂迷恋过他。”

莱姆斯一直在检查吊灯,但当莉娜说这话的时候,他是那么快地看向她,以至于脖子都裂了个小缝。“对不起,你说什么?”

但莉娜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他,柜台后面的门就打开了。

“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商店,她偏偏走进了我的店。”

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年龄可能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莱姆斯心想,他简直英俊得令人恼火。棕色的头发扎成短马尾,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

“你好,萨尔布,”莉娜轻声说。虽然莱姆斯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在微笑。“好久不见。”

萨尔布回以微笑,露出他洁白完美的牙齿。“太久了”他的目光从莉娜身上转向莱姆斯。他扬了扬眉毛。“这是谁?”

“这是莱姆斯,”莉娜回答,示意莱姆斯来柜台找她。“我的另一半。”

当他走到她身边时,莱姆斯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对萨尔布点了点头。莉娜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莱姆斯知道这个姿势背后的占有欲并没有被忽视。

与此同时,萨尔布似乎在研究莱姆斯的脸。“真有意思,”他最后说。莱姆斯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他要研究他——萨尔布看出了他是一个狼人,就像莉娜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现在,”萨尔布继续说,把目光转回莉娜身上,“我想,希望这只是一次社交拜访是不可能的。”

“恐怕是的,”莉娜说,“我正在寻找一些信息。”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萨尔布身体前倾到柜台上,“我真是受宠若惊。”

“当然了,”莉娜一边回答,一边把一绺头发缠在手指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萨尔布低低地笑了笑。“我想一个人所能拥有最好的名声也不过如此了。”他对莉娜眨了眨眼睛。

莱姆斯恶狠狠地瞪着他,他被这个人竟敢向莉娜调情以及莉娜似乎很享受——甚至是在鼓励他调情——的事实激怒了。

萨尔布没有理会莱姆斯不悦的眼神,他问道:“那么,你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特别的信息呢?”

“我相信你一定听说了最近在魔法历史博物馆丢失的喀耳刻勋章。”

“当然,”萨尔布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件事的确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莉娜竖起了耳朵。“如果我们假设,”她说,“你也知道那枚勋章从来没有找到让它失踪的始作俑者,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萨尔布用手指敲着厨房的台面,慢吞吞地说:“我可能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谣言。”

莉娜前倾,靠到台面上,她的脸似乎离萨尔布的脸太近了,让莱姆斯特别不爽。“你喜欢我到可以和我分享这样的谣言吗?”她低声问道。

萨尔布咧嘴一笑。“哦,我非常喜欢你,莉娜·莱斯特兰奇,”他说,他的声音一样非常低。“但我恰好也是,怎么说来着——啊,一个机会主义者。”

莉娜直起了腰。“很好,”她说,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公事公办起来。“我突然发现要喜欢一个不信任我的人有点困难。”

萨尔布仰头大笑。“不愧是瓦莱丽娅·多洛霍夫养大的姑娘。”当他的笑声平息下来,他说:“好吧。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价格是什么?”

萨尔布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他似乎是在沉思什么,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张羊皮纸、一支羽毛笔和一个墨水瓶。他飞快地写下一些东西,然后把羊皮纸递给莉娜。莉娜把它拿在一个特定的角度,这意味着莱姆斯不能看到上面的内容。

莉娜阅读羊皮纸的时候不禁扬起了眉毛。

“你要的不多,是吗?”她讽刺地嘀咕着。

萨尔布耸耸肩,“如果太难了——”

“哦,我能搞定,”莉娜平静地说,把羊皮纸还回去。“但你得等到我完成这项工作之后。”

“很公平,”萨尔布说,把所有东西都放回柜台下面。“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名字——我相信你会发现,这对你的,呃,工作来说绰绰有余。”

莉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么说,这是一条大鱼了?”

萨尔布哼了一声。“我也想这么说。这个名字,”他得意地笑道,“是维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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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里家族在整个欧洲都臭名昭著,因为他们在上流社会享有尊敬地位的同时又频繁涉入犯罪活动。这八年,它一直由尼克罗·维托里先生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