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陪在
九皇子身后:“九殿下这是何必呢……不如殿下先去休息,臣在这儿看着,陛下一来就去叫殿下。"
穆玦在东厂住了三天,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发呆。
他依次看过殿室里摆着的家具和摆件。
估算着这个纯金的万马奔腾摆件偷偷卖出宫去能换多少钱,目光越过九皇子去看下一个梨花木椅时,看到九皇子臭着脸,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他茫然而无辜地想。
自己又做什么了?
九皇子低声跟伴读说:“你看穆玦都好好坐着,我等不及走了岂不是让他笑话?”
"九殿下身份尊贵,怎能跟他相比。"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得比他更沉得住气,否则父皇过来听说我等了一会儿就走了,肯定又要训我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是个晴天,阳光驱开了晨雾,洒进殿中几缕,在陆世廷的衣料上像是一层碎金箔。
穆玦看完了所有的家具和摆件,再没有东西可以让他算银钱了。
他有些犯困,看了一会儿陆世廷沉静的侧脸,再看看对面的九皇子跟熬鹰一样在瞧着他,没忍住抬起手用袖子掩住唇打了个哈欠。
粗俗的没有规矩的六皇子要在这里睡觉了。
离午时玄天观倒塌,还得一个多时辰呢。
他靠在椅背上,低下头,阖上了眸子。
穆玦坐的椅子和陆世廷只隔了一小个桌案。
陆世廷去拿一旁的杯盏喝茶时,指尖才碰到瓷壁,一缕墨发已经随着风晃过来,发尾浸到了他刚泡好的茶水里。
旁边坐着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睡过去,脑袋歪斜着朝他的方向倒过来,纤密的眼睫在眼下的皮肤上落了很淡的影子,面容愈白,唇色愈艳。
只披散的墨发快糟蹋完一壶碧螺春了。
陆世廷一掀眼皮,拢了一下袖袍,屈指把茶壶和杯子都拿开了,随后伸手去扶少年的肩。但小狼崽子先他一步,脑袋歪到他的手臂上,靠住了。像找到了巢穴一般,眉目更加舒缓,轻轻咂吧了一下唇。九皇子一个早上工夫,眼睛都要瞪酸了,见穆玦堂而皇之地睡觉,还靠到了陆秉笔身上,一点儿
没有规矩,恼得要跳起来,被
伴读劝住了。
"九殿下,九殿下!沉住气,殿下要沉住气!等陛下来了,瞧见六殿下这样,不是更会夸赞您吗?"
陆世廷身上的衣料用的丝线不是轻薄的绸布,稍有些粗硬,穆玦靠了一会儿,脸颊被磨得有些刺疼。
少年皱了一下眉,没立刻醒过来,稍稍挪了挪脑袋,脸偏转了几度,白皙的皮肤上显出淡淡的被衣料褶皱印出的红痕。
陆世廷突兀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到穆玦的手上。
狼崽子的爪子又悄悄摸摸的,抓上了他的袖子。殿外响起总管太监高声的通报。
“陛下驾到——”
穆玦拧了一下眉,挣扎着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对面的桌椅前九皇子已经站起身,正对着殿外行礼。
殿外的宫人们都已跪伏下来,一片明黄色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他忍不住半眯起了桃花眼,神思已经清醒过来—
是皇帝来了。
穆玦下意识动了动指尖,想扶些什么站起来,手上使了一些力,掌心的触感好像不大对。
他等眼里刚睡醒的雾气散开了,目光正撞见自己的手放在陆世廷的手臂上,再往前挪半寸,他的指尖就要碰到对方的手背了。
因为他这样的睡姿,陆世廷也没来得及及时站起来向皇帝行礼。等皇帝带着宫人们进来,穆玦才刚刚坐直身子。
皇帝这几日的精神看起来更差了,唇有些红紫,眼下一圈青黑色,似乎快要撑不起身上明黄色的冕服和发顶戴着的旒冠。
“陆秉笔,朕听说这几日六皇子住在东厂,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陛下言重了,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皇帝笑了笑,视线转到他身上时,脸上的神色复杂起来。
“见到朕不行礼,学的什么规矩。”
穆玦没作声。
九皇子听到皇帝训斥他,立刻跑到了皇帝身边:“父皇父皇,六哥刚刚在睡觉呢,定是没听到父皇来。"
"是吗?
“是啊父皇,父皇不信可以问陆秉笔,六哥睡熟了还把陆秉笔的手当成了枕头。”周围的宫人纷纷低下头,似在窃笑。
皇帝看着眼前肩膀瘦削,低着头沉默的少年,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今日朕不计较这事——不过离午时只有半个时辰了,朕看今天这个天气,可不像是要下雨。"
殿中侍奉的宫人不少,皇帝没有细说下去。
九皇子撒娇了一会儿也没从皇帝嘴里问出什么,只好撇撇嘴坐下。
"六哥难不成还会看天象了,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皇帝边召来了禁军在外面等候,边逗着九皇子。
“衡儿忘了吗,你六哥前几日说有仙人给他托梦呢。”
“真有仙人托梦也会托给父皇,哪儿会托给他?”
穆玦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低垂下的眉目掠过一丝很浅的讽刺。
他知道,那些禁军就是皇帝准备午时一到,若是没有下雨,玄天观也没有倒塌,就把他抓起来拖下去挨板子,或是永远囚禁在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