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两个男人说话,怎么活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样,以往村子里每户接回家的新妇,可不就是要这样照顾疼爱。
几样叮铃咣当的小玩意能有多重呀,也就香油稍重一点,才不过八两。
看客们来来回回,聚了又散,迟老板风花雪月的传言却是从未停息。
东西买全了,迟玉挽要去裁缝店拿衣裳,楚辙舟自然跟着一起。
他乐意看见迟玉挽过出烟火气,缠身磨人的琐事于他而言或许是好事,家长里短的生活杂事令这个人看上去不至于太清冷枯寂。
楚辙舟静悄悄的视线停驻在他身上良久,轻抬唇角:“做了新衣裳?”
迟玉挽摇了摇头。
衣裳是旧的,只不过年前还合身的衣服如今再穿显得大了,空荡荡的架在身子骨上不大好看,迟玉挽送去铺子里改小一点。
裁缝店不在东西二街,开在漫漫水田里的一户人家,穿过一条盖在湖泊上的木桥,往寂静的田野里走,青石砖铺到半道便没了,剩下半截是天然拙朴的泥土路。
迟玉挽踩着柔软的田埂,泥地湿滑,他脚步放得很慢。
楚辙舟落后半步,注视前面清瘦单薄的背影。
他见了迟玉挽几次,瞧他穿长衫居多,要不就是罩一件外衫,今天这身罕见的打扮将他的躯体骨架展现得淋漓。
乌青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腰肢细得一手就能掐断,他的双腿笔直修长,白皙足踝随晃动的步伐若隐若现,就连踏过泥地留下的浅脚印也显得格外细巧秀美。
楚辙舟再瞧自己走过的路,眼神里头掀起了暗色波澜。这人的脚……可真是小,秀窄修长,里里外外都生得极秀气。
到了裁缝铺,迟玉挽踏进去,楚辙舟迈步跟上。
店铺安静,铺满绣花布料的柜台后面坐了一位白发妇人,老奶奶手里忙着纺纱,见有人光临便停下针线,抬了抬老花镜,眼睛眯成一道缝儿。
看清迟玉挽,她慈笑道:“来取衣裳吧,我去给你找。”
老人眼神撇过后方的楚辙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也没多嘴说什么。
“玉挽。”
突然的低沉男声。
楚辙舟故技重施,佯咳一声,“我替你外婆看看布料。”
第一次叫玉挽是情急之下,这一次多少有点不自觉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因为是迟玉挽,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像也沾染了干净的清气,读完觉着唇齿留香,好听极了。
迟玉挽身形微顿,旋即回眸,宁静洞悉的目光瞧得楚辙舟无端不自在起来。
楚辙舟刻意回避他的视线,往店里另一边走,认真看起了墙上挂起的料子。
店主老婆婆拿来改好的衣裳,瞥了眼楚辙舟,面带疑问,低声问:“小玉啊,他是……”
她叫迟玉挽小玉,而非小迟或迟老板,显然二人是熟识的关系。
迟玉挽称呼她阿婆,说是一位朋友。
这边,尚不知情的楚辙舟决心将戏演到底,于是出声询问:“玉挽,你外婆喜欢湖水蓝还是云水蓝,我记不清了。”
迟玉挽眸色温润,单手轻抵下巴,无声笑了笑,回答:“外婆喜欢云水蓝。”
其实玉挽的外婆不喜欢蓝色,什么蓝也不喜欢。
老婆婆逐渐琢磨出点意思来,她仔细叠着衣裳,大概想通其中关窍后,好笑摇了摇头。
楚辙舟还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迟玉挽的外婆早早去世了,如今就睡在住了大半辈子的烟洲。裁缝店的阿婆和她是旧识,也是玉挽在渡安潭唯一相识的故人。
老婆婆虽然头发花白,眼神却犀利,视线从老花镜后探出来,上下打量楚辙舟,评价道:“看起来倒像个实诚君子。”至少懂得在人前给小玉撑腰。
比起先前那一位瞧上去稳重许多,言谈举止像是个守分寸的。
相较而言,楚明泽的面相看起来更森冷,更不近人情一些,他总是时刻紧牵迟玉挽的手,占有欲深重,生怕别人把玉挽抢走似的。
不过楚明泽冷淡如利刃一样的眼睛是针对别人,落在迟玉挽身上,便顷刻就化了。
阿婆离群索居,仅见过楚明泽两次。
一次是去年盛夏,她瞧见小玉攀在树梢枝头摘桑葚,正要打招呼,发现他是被楚明泽架在肩头上。
小玉一向规行矩止,被他抄腰扛起来也丝毫不恼,扶住男人的臂膀抿嘴儿浅笑,咬了一口桑葚,故意用染了紫红色汁液的手指去碰他的脸,楚明泽任他作弄,然后冷不丁伸手把人往怀里拽。
素白翩然的衣摆轻悄悄一晃,隐入浓密的树丛里。
等她原路返回时再看见小玉,他掌心的桑葚滚落满地,身上如雪的衣衫浸染得红一块紫一块,伏在楚明泽怀里,被抱着走出来。
另一次便是今年过冬了。
玉挽伤了风寒,楚明泽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卫生院走。天空浊云阴沉沉的,风雪肆虐交加,两个人都白了头。
回忆方休,阿婆叹了口气。
看起来是疼极了小玉的,怎么舍得丢下玉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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