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浮玉动作没停,慢悠悠的倒着茶水。
待水流声停止。
茶杯里漂出的水雾掩了他些许神色,只听到他清冷的声音。
“略知一二。”
花绿萼趴在池边,感兴趣的看过去。
奚浮玉似笑非笑:“不如我与你讲讲公子的事。”
花绿萼:“……”
不是很想听。
她扣着池边没太雕琢平整的玉石,“你也不是公子嘛,说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奚浮玉动作停了下来,目光冷冷的看过去,“仙帝便与小殿下相干了?”
花绿萼抿唇,“我不听了。”
不知道是奚浮玉的哪个嘴巴发出了一声冷笑。
花绿萼默默沉入池子里。
公子的声音听不真切,但仍然穿透池水传了过来。
“小殿下想得到点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
花绿萼忽而浮出水面,理不直气也壮,“我是你妻子,你不该隐瞒。”
“同样,我现在是你妻子,我不想知道的你不能强迫我听。”
奚浮玉愣了下,半晌,笑了声,“小殿下真霸道。”
花绿萼强装镇定。
但没想到奚浮玉倒真的听进去了,好像她承认是夫妻这件事把他哄的心花怒放。
奚浮玉说:“在下知道的不多。”
“对小殿下有用的信息倒是有一点。”
花绿萼看向他。
奚浮玉也看她。
这是要好处的意思。
公子之前也说“看小殿下表现”这类的话,每次都把狐狸折腾的筋疲力尽。
花绿萼不是很想做,沉默两秒,小声吐出两个字撒娇,“夫君。”
奚浮玉又愣了下:“什么?”
花绿萼撇过头不说话了。
奚浮玉抬手摸了下耳朵,过了好久,才慢慢说起来,“炼制在下的东西是玄苍妖帝强行留下来的。”
花绿萼从羞恼中回神,看向奚浮玉。
他话语平淡,态度也平淡。
好像被炼制成邪物这件事稀疏平常,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明明是挺惨的一件事。
花绿萼没细想公子受的苦,只是问:“那东西是那位仙帝的仙骨?”
奚浮玉泡好了茶,托盘浮在花绿萼面前,他说:“不止。”
想想也是。
复活仙帝怎么可能只用一个仙骨就行。
花绿萼捋自己知道的消息。
玄苍妖帝强迫仙帝留下仙骨。
那之前她在梦境中看到的画面就有几分片面,真假不论,但一定隐瞒了很多。
他留下妖丹也未必是单纯留给她,让她看看天上人间。
再说回刚刚的仙骨。
玄镜洞最会炼制邪物,或者说,听话的傀儡,让他们杀谁就去杀谁,比上古宝刀都好用。
仙骨丢进铜炉,出来的极可能是好用的傀儡。
花绿萼脑袋一团乱糟,大抵捋顺几点。
一是,玄镜洞洞主知道玄苍妖帝的妖丹在临渊城,想让奚谨做复活妖帝的容器——复活的妖帝极可能是他的傀儡。
二,玄镜洞洞主得了仙骨,拿奚浮玉做容器,妄图将那位仙帝炼制成傀儡,失败了。
是,玄苍妖帝为什么强行留下仙骨,又怎么到了玄镜洞手中。
四,既然留了妖丹,留了仙骨,那其他两族有没有留下什么?
五是,玄镜洞洞主与二长老私交甚好,二长老扮演什么角色?
妄想一统四族吗?
狐狸眉心猝然一凉,她抬眼,是奚浮玉朝她眉心点了滴水。
“晚上想吃什么?”公子问。
花绿萼以为幻听了,“什么。”
奚浮玉好脾气的重复,“晚上想吃什么?”
花绿萼这次听清了,没太大胃口,“吃碗鸡蛋羹吧,要城西那家的。”
奚浮玉面色古怪,垂头倒茶。
花绿萼正想着事情,也没在意他有没有回话。
一直到快晚上。
她还是没想明白,“你还知道什么吗?”
奚浮玉将蛋羹放在她面前,“在下记性不好。”
那就是不想说了。
花绿萼无语的咬着勺子吃了口蛋羹,眼神骤然一亮。
入口即化,鲜而不腻。
明明只是一碗平平无奇的蛋羹,竟然如此惊艳,言语夸赞都显得贫瘠。
这么好吃的蛋羹。
不是城西那家,也不是临渊城任何一家饭店做出来的。
结合奚浮玉的态度,和曾经身为厨神的那位仙帝的仙骨,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她抬头看向奚浮玉,瞬间又垂头,默默吃起来。
不要问不要问。
然而上天没听到她的祈祷,奚浮玉应该听不到也猜到了,他是故意的,“好吃吗,小殿下?”
狐狸小声说,“好吃的。”
真的好担心他下一句就问“我和奚谨谁做的好吃”。
奚浮玉笑意融融,“是最好吃的吗?”
花绿萼:“……”
好嘛。
和奚谨比算什么,一定得是最最好。
她唔了声,“最好吃的。”
偷偷瞄过去,奚浮玉唇角含笑,倒真有几分温润如玉的君子风。
也真的好像一个得了妻子夸赞就开心起来的丈夫。
花绿萼小口吃着蛋羹。
古怪。
太古怪了。
……
因着昨天说好了去找齐退之,泡了药浴吃了晚饭,饭后散步的活动就是去找齐退之。
奚浮玉如影随形。
花绿萼不胜其烦,态度还要很温和很委婉,“我可以和他单独聊聊天吗?”
奚浮玉微微挑眉。
花绿萼握住他的手,狐狸眼微弯,“好不好,夫君?”
奚浮玉指尖按在她眼尾,向上一提,拉长的眼睛像极了七夕节买的狐狸面具上描画的狐狸眼。
抽象,妖冶,
他嫌弃道,“小殿下笑的真假。”
花绿萼瞪他。
眼皮便落了个轻轻的吻,是他掌心那张嘴吧,奚浮玉说,“去吧。”
花绿萼愣了愣。
奚浮玉:“舍不得?”
花绿萼撒腿就跑,没过几个呼吸连背影都望不到了。
奚浮玉在原地站了会儿,缓慢抬脚沿着狐狸离开的方向走。
心魔甜滋滋道,“她叫夫君叫的真甜。”
奚浮玉不置可否。
过了会儿。
心魔又幽幽叹息,“离开都不带回头的,真没良心。”
奚浮玉深以为然。
这些心魔都是他心中念想。
齐退之这会儿正和奚正清在客栈嗑瓜子。
他不喜欢用嘴磕,就爱拿手剥,剥完了也不吃,就这么摆着,倍有成就感。
“你有和奚浮玉说他妹妹的事吗?”
奚正清在旁边摇着扇子,还在扇那股无名火,就跟孙猴子拿了芭蕉扇一样,越扇火焰山的火越大,
他啪的一下合上了扇子,隐约好像听到了声音,撩起眼皮问,“你说什么?”
齐退之垂头剥瓜子,“你在想什么?”
奚正清:“这位兄台,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包括那位花小姐?”
齐退之幸灾乐祸:“那位花小姐这会儿是你的弟媳。”
奚正清又开始扇扇子,“所以认识吗?”
齐退之:“你先说说你怎么了。”
奚正清:“奚浮玉给我敬茶了。”
齐退之猛地抬头,瓜子连壳带瓜子仁都捏成了粉末,“你接了?”
奚正清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瓜子渣沫,沉默两秒:“没接。”
齐退之站起身,毫不留情的踹飞旁边的凳子,暴躁道:“你只是没记忆,你是傻子吗,你为什么要接?”
奚正清意味不明:“这位兄台很了解我。”
连他撒谎都能看出来。
不得了。
齐退之冷笑,“我可太了解你这个懦夫了。”
奚正皱眉,“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齐退之不冷不热:“维持表面交情的关系。”
奚正清:“我与花小姐呢?”
齐退之重新坐下剥瓜子:“我哪儿知道?”
奚正清眉头皱的紧,都皱巴出了个川字,“我怎么才能找回记忆?”
齐退之随口回:“死了就能找回来了。”
奚正清眉头皱的更紧了:“……”
齐退之抬头,突然笑起来,痞气十足,还不怀好意,“你记不记得有一世,那位花小姐和南乐卖身葬父,你花钱帮了他们。”
——南乐是魔族的小殿下。
“你和南乐的关系一向很好,我以为你没了记忆,是冲着南乐去的,没想到当天晚上在我坟前给我烧纸,说会好好对花小姐。”
奚正清被这关系搞乱了,“有一世?我们每一世都认识?等等,为什么在你坟前承诺?”
齐退之:“我演她们的爹。”
奚正清:“……”
齐退之哈哈笑了,“你真该瞧瞧我揭棺而起你吓到神魂归位的惨样,哈哈哈哈……”
大概是想到那场景,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在奚正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他敛了笑意,抿了抿眼角笑出的泪,“所以说呢,你这一辈子就好好渡劫,别掺和情情爱爱,想做懦夫就一直做下去。”
“你接了那杯茶,宁愿承认了奚浮玉,也不愿正视自己的情感,那就一直接着这杯茶,别他妈的中途反悔,没劲儿。”
奚正清霍然起身,身上气势骇人。
齐退之不为所动,继续剥瓜子:“对了,她们以为你被我揭棺而起吓到神魂归位,其实不是,是我杀了你。”
奚正清不摇扇子了,眼神冷的像刀。
齐退之迎着他的眼神,笑了,“你最好藏严了你的心思,不然你这辈子,我还会杀了你。”
一仙一鬼,一个面色冷冽,一个面带笑意,但细看之下眼中都好似万里冰封,寒意十足。
仿佛下一刻便要打的天崩地裂。
这时。
门外传来嘭的一声。
似是有人在喊花绿萼的名字,喊的是“啾啾”。
很亲密。
齐退之脸色一变,闪身出了房间。
奚正清紧随其后。
花绿萼到了客栈,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临渊城就这么一家客栈吗?
怎么偏偏就是这一家?
她哪知道,齐退之是故意挑的这一家,等着好好瞧瞧奚谨。
总而言之。
狐狸这会儿就是无语,套着法衣慢吞吞的朝里面走。
法衣上次遭到袭击破的洞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新手,不是花绿萼的手笔,是奚浮玉。
他做一件事还不是偷偷做。
大张旗鼓的。
就刻意在她面前缝缝补补,然后再问上一句,“小殿下觉得如何?”
就像每次床笫之欢的感觉。
就像今天做的那晚蛋羹。
公子,不仅攀比心重,也极为渴望得到肯定。
花绿萼轻轻哼了声。
……
齐退之住在楼,刻意挑的位置,但运气不好,至今没见到奚谨,不知道他藏在屋内搞什么。
狐狸运气也不好。
来一趟就遇到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推门而出的奚谨,自我暗示,穿着法衣呢,没人能看到。
一人一妖擦肩而过,变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