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问的直白。
公子的反应也很直白。
他就是一下子就睁开了眼,漆黑瞳仁定定望着狐狸。
差点没给狐狸吓坏,“我瞎说的。”
气氛沉默着。
奚浮玉慢悠悠的闭上眼睛,压抑感不减反赠,“小殿下还是别开这种玩笑。”
狐狸抿唇。
她问的挺认真的。
但公子这一次的回答完全不同于以往明显的抵触与憎恶。
花绿萼怔怔望着奚浮玉如画的眉眼。
半晌。
听到奚浮玉轻轻叹了声,说不出的诡异,“小殿下想被为夫喜欢吗?”
花绿萼愣住。
不知道是因为公子的问话,还是因为他突然怪异又变扭的自称“为夫”。
奚浮玉没听到她回话,睁开眼,捏着狐狸的下巴仔细瞧着,眼底没有红色,清清冷冷的黑,忽然问,“这么久了,小殿下觉得我是个什么东西?”
花绿萼干巴巴道:“公子怎么能骂自己是个东西呢。”
奚浮玉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盯着他。
花绿萼抿唇:“我不知道。”
奚浮玉仍然静静看她。
花绿萼暗恨自己管不住嘴巴。
每次都能到戳奚浮玉底线的事。
她这会儿被奚浮玉一只手扣在怀中,束缚感极重,仿佛不管答了什么都逃不掉被蚕食殆尽的命运。
但话题都提到这里了。
躲也躲不掉。
她思索再,铤而走险,“你是万年前天道钦定的仙帝与人间的公子奚浮玉炼制出的仙族。”
奚浮玉笑了起来,“小殿下聪慧。”
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但也没生气。
花绿萼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这种秘密真是太危险了。
但也实在是显而易见。
首先奚浮玉会学宫的剑术,又在五年的时间拥有这么高深的修为——甚至可以媲美境界圆满者。
而白团子也说了,他身上有之前主人的气息。
梦境中,玄镜洞洞主还想拿奚谨当容器,通过妖丹复活玄苍妖帝,都妄想复活妖帝了,怎么可能没动过复活仙帝的念头?
——玄苍妖帝能丢下妖丹,仙帝亦能留给后代点东西。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
这件事四族不知道,但学宫学习的殿下们都知道。
天道钦定者的相克是一个圆。
仙克魔,魔克鬼,鬼克妖,妖克仙。
所以在破庙中,玄苍妖帝的妖丹能克制奚浮玉。
玄镜洞洞主恐怕也从某种渠道得知了这件事,引了奚浮玉,又引刻奚谨去圈套。
花绿萼早就有所怀疑。
但并不想挑明。
活生生的人丢进铜炉里炼制了一下,出来的还是人吗?
即便用了仙帝的某种东西,那出来的又一定是仙吗?
他极有可能不人不鬼,不仙不妖,更不是魔。
奚浮玉,是邪物。
玄镜洞洞主没有“炼制”成功,反而遭到反噬的邪物。
花绿萼都不敢想象他皮囊之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蓝色幽火焚烧后又会露出怎样的面目。
她这会儿甚至有一丢丢的慌。
非常害怕被灭口。
狐狸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奚浮玉意味不明,右手摸着花绿萼的耳朵,吐出了句污言秽语。
花绿萼脸色唰的一下红了,“我给你念清心咒,行么?”
奚浮玉眸色浅淡,“好。”
花绿萼刚念了两句,气息就乱了,“你做什么?”
奚浮玉:“小殿下不必理会我,请继续念。”
他的左手笑的嚣张,“小殿下能继续念经文么,在下觉得很刺激。”
花绿萼不念了,恼怒骂道:“变态!”
奚浮玉:“小殿下谬赞。”
花绿萼狠狠的咬着他。
右手嘶了声,兴奋问,“小殿下能咬得再用力点吗。”
花绿萼都尝到血腥味了:“……”
可恶。
他就是变态!
临近中午的时候。
奚浮玉抱着花绿萼从屋里出来了。
他正准备带狐狸去泡澡。
花绿萼问:“外面是不是有人?”
奚浮玉:“不必理会。”
花绿萼逆骨上来了,“是谁?”
反正这会儿不想跟奚浮玉一起去泡澡。
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吃狐狸的花样。
受不了。
花绿萼态度难得强硬,“我想见见。”
奚浮玉垂目看她,过了会儿,淡淡笑了,“听小殿下的。”
他放了这人进来。
是个丫鬟。
她见到清清冷冷的公子,不知为何,有几分害怕,好像她打扰到公子的好事。
丫鬟结结巴巴道:“公子夫人,老爷夫人都在等你们。”
花绿萼莫名:“等我们做什么?”
丫鬟愣住,这是真的不懂?
“要敬茶的。”
花绿萼看向奚浮玉。
到底不是真的“公子”,记不大清这些个流程。
奚浮玉问:“想去吗?”
丫鬟震惊。
这是宠还是不宠?
新媳妇过门都不去敬茶,公子是不把老爷夫人当爹娘了吗?还是没把媳妇自家人?
不对不对,公子早就成仙了,许是神仙没有这敬茶的规矩。
那还是挺宠夫人的。
花绿萼不想和奚浮玉单独待着,点点小脑袋,“想去。”
奚浮玉:“那就去。”
丫鬟心中的想法更确定了。
公子可真听夫人的。
领着公子和夫人到了主厅,老爷夫人的脸色都阴沉的没得看了,柳姨娘捏着帕子掩着唇边幸灾乐祸的笑意。
瞧瞧。
儿子成了仙又怎么样,只要一个不孝就有的受了。
奚家兄妹也在那坐着。
奚浮玉远远看了眼,带着花绿萼进来门。
老夫人面色不虞,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忍了下了,只是阴阳怪气了几句,“奚家虽然没什么规矩,贪觉总归是不好。”
花绿萼随便听听,没往心里去。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
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一杯滚烫的茶水就摆在了花绿萼面前。
小狐狸还没伸手接,奚浮玉就端走了,端的稳稳的,像是感受不到烫一般,递给了眼神晦暗的奚正清。
“哥哥喝茶。”
花绿萼:“!!!”
她僵硬扭头看向公子。
你叫谁哥哥呢?
给谁敬茶呢?
奚正清莫名不想接,“弟递错了,爹娘还在呢。”
停顿了下,“大哥也在呢。”
这仨死绝了也未必能轮到他。
毕竟是小妾的儿子。
他还记得奚浮玉没拜师之前有多不待见自己。
奚盛拍着桌子说放肆荒唐,骂着小儿子。
奚浮玉恍若未闻,勾起了一抹笑,端着茶给奚正清。
奚正清拿扇子抵开,没推动。
他想站起身离席,也动不了。
于是便明白了。
这杯茶不喝也得喝,指不定会被灌下去。
奚正清到底是凡人,还没恢复记忆,刨除掉莫名的情绪,理智占据上峰,解了滚烫的茶轻轻抿了口。
差点没烫的丢掉。
他惊诧的看了眼奚浮玉,这么烫,都面不改色的端着,这就是仙吗?
奚浮玉见他喝了,这才慢悠悠的看向正在骂逆子的奚父,淡声道:“你们送我拜师那天,亲情缘分便断了,如今不过是在强续缘分,父亲又何必强求呢?”
奚盛未必不知道那师父是骗子。
可倒手的真金白银是真的。
皇商之位也是真的。
既然都是真的,那他们家就不能是祖坟冒青烟,真的遇到了神仙吗?
小儿子就不能真的是天生仙骨吗?
奚盛这几年过的好,这会儿见了小儿子便觉得当年种种没有任何瑕疵,全是真的。
毕竟——
奚浮玉可是成仙了啊!
奚盛面色铁青,暴怒道,“好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要不是老子送你拜师,你这会儿就跟你大哥一样是个一事无成的败家子!你成了仙就忘了本,我怎么养出你这个不孝子!”
奚景行:“?”
这也能骂到他?
他不服气的看了眼父亲,见父亲气的脖子青筋都冒出来了,害怕的缩了缩脑袋。
柳弱水捏着帕子,柔声劝道:“老爷别生气,孩子嘛,让夫人多教教就好了,您身体要紧。”
奚盛哪听的进去,回头还骂了老夫人一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我今天非得好好管教管教你!”
他抄起桌子上拜糕点的盘子就砸了过去。
奚浮玉没躲。
额角砸破了,滴滴答答淌血,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染了靡丽的红,看起来病态又诡异。
花绿萼就这么冷静看着。
倒也明白奚浮玉的想法。
他如今也算不得是奚家公子,省亲更是为了斩断亲情缘。
这会儿的每一次争吵都是在消磨亲情。
包括这个伤。
兴许奚浮玉心中巴不得奚盛砍他几刀,好彻底切断这亲情缘分。
有一说一,也没看出来如今的奚浮玉对奚家有多少亲情,像是不得已来走过场的。
狐狸若有所思。
奚浮玉面色如常,甚至还扯着唇笑了,“父亲还要打吗?”
奚盛被吓到了。
老夫人也被吓到了,忙拦住奚盛,“老爷,这可是您的亲儿子!亲儿子啊!”
强调了两遍,像是在刻意提醒什么。
奚浮玉眸色淡淡。
看上去清冷不染纤尘,细看之下,却叫人觉得阴沉,这种阴沉不止是气质阴沉,还是城府深沉,像是会不知不觉便把人算计透了,连骨头都能给对方碾碎。
奚盛心中惊骇,随即便大声掩饰,“滚!滚滚滚!要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逆子!”
奚浮玉微微颔首,礼貌极了,然后握住花绿萼的手,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微笑看向奚正清。
“哥哥再见。”
奚正清满脸吞了苍蝇的恶心。
打开扇子飞快摇着,驱散莫名其妙的怒火。
邪门。
真是邪门。
奚浮玉额角的伤没用任何伤药修复,擦掉血液,就这么顺其自然的任由它野蛮生长。
“小殿下可真冷漠。”
花绿萼泡在温泉池里,闻言,看了眼他额头触目惊心的伤,镇定回:“公子要斩亲情缘,我怎么好掺和。”
奚浮玉坐在石桌前煮茶。
一举一动都浸着贵公子的优雅与风流,额角的伤口没给他增添狼狈,反而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花绿萼看了会儿,“你有那位仙帝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