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为了在漫漫的人生中,遇见一个看懂你,并选择去拥抱你的人。
32
北原和枫的葬礼举办在莫斯科。
那一天的莫斯科下了很大的雪,像是一群坠落向地面的白鸽,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一地。
托尔斯泰没有去参加那场在沉默的人群中所举办的葬礼,只是安静地站在楼上,注视着这一场葬礼的全部过程。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遗嘱的一部分,所有的来客都没有穿着沉闷的黑色礼服。
他们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或者长裙,沉默地捧着鲜花,送给那个好像只是睡着了的人。
好像他们前来参加的并不是一场葬礼,而是见证一个灵魂升往天堂。
俄罗斯的超越者沉默地看着那些人的来来去去,看着人们在上面泣不成声地念着悼词,看着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上去,在他的棺材前送上了一捧花。
每一个人他都认识,因为北原和枫总是喜欢在信里用最快乐和明亮的文字去描述他们,把他们写得栩栩如生。
他还看到了屠格涅夫。他在出席葬礼的时候显得难得的沉默,看上去就像是要因为好友的分别而哭出来的一个孩子。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这些人不同的表现,看着他们面上的悲伤和茫然,看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沉默地站在棺材前,这才缓缓地走下楼。
托尔斯泰在葬礼上撑着一把雪白的伞,沉默地注视着那一座纯黑的棺材,身影好像要融化在这漫天的飞雪深处。
站在棺材前的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女,同样撑着一把白色的伞,单薄的身子站在棺前。
黑色的短发和肩上都落了厚厚的雪,好像披着一件最为庄重的丧服。
少女垂下眸子,弯腰为已经堆满了鲜花的棺材放上一捧雪白的风铃草。
“他肯定是想着自己的故乡离开的。”
她的声音好像也被吹散在风里,如同一场漫无边际的幻梦。
托尔斯泰握着自己手中金黄的向日葵,看着被鲜花掩埋、白雪覆盖的黑棺,突然又想到了对方在信中说的那句话。
——我只是回家啦。
他几乎可以想象北原和枫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
那个人写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在看着窗外,嘴角勾着一抹温柔又明亮的微笑,甚至暂时地遮盖住了面上疲惫与苍白的神态。
那对橘金色的眼睛里,是脆弱到几乎一戳就破的幸福。
“那么他找到了吗?他的故乡。”
少女抬起头看了莫斯科的超越者一眼,然后微微的笑起来,漂亮的眼睛中带着分明的悲哀。
她的眼睛是很特殊的琥珀色,就像是将飞虫囚禁在时光里的树脂,同时徘徊着永恒的灵魂和漫长的死寂。
“当然啊。”
她空灵又虚无的声音几乎完全被掩埋在了风雪的土壤下,让人听得并不分明,但托尔斯泰还是奇异地听懂了她所想表达的意思。
“他当然已经找到自己的故乡了。”
少女转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伞,最后注视了一眼自己放下的风铃草,固执地重复道,迈步离开了这一场葬礼。
托尔斯泰目送着她,看见她似乎在远方朝这个方向回了一下头,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
但是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
少女那覆盖着白雪的黑色短发被风声吹得散乱,琥珀色的眼眸里面好像在落着一场没有尽头的雪。
她最后还是转过了身,消失在漫漫白雪的尽头。
托尔斯泰看着她的离开,然后叹了一口气。
他有一瞬间从这个女孩的身上看到了北原的影子。或者说,对方就像是另一个温度已经快要完全冷却的旅行者。
那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孤独和彷徨,好像全世界没有他们任何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足以被他们称作“家”和“故乡”。
捉弄人的命运把人抛在了路上,从此往后,故事就算再漫长和美丽,也只剩下了流浪。
所以他回家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超越者这么对自己说,微微合上了眼眸,手指握住那一束明亮灿烂的向日葵,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了无数的花前。
“那么,恭喜回家了。”
“北原。”
——祝你能够在走过这么远的旅途后,回到自己的家。
33
托尔斯泰依旧独自一人生活在莫斯科,住在这个把他锁死的城内。
他照旧每天去图书馆或者咖啡馆待上一个上午或者下午,或者远远地看着莫斯科里和人群嬉戏的遍地白鸽。
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只鸽子愿意落在他的身边,只有手腕上那一串项链带来的细微的羽毛触感。
但这样就够了。
托尔斯泰照样过自己的日子,于是时间也照样一分一秒地流逝下来,与过往的时光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和太阳照样在东升西落一样。
“嘛,这个世界上总不会因为少了某一个人就变得一团糟的。大家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北原和枫有一次和他这么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在电影院里看一场观众寥寥无几的爱情电影。
电影的情节不算很好,甚至他都已经忘记了银幕上所讲的故事,只有那一句话在记忆里还是显得格外的分明。
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