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谏

黎明前夜,一位衣着朴素的李姓僧人扣响了留守府的大门。

僧人负手而立,站在朦胧光晕下,手中提着一只毛色柔软的白雀。

他转过头来,眉目清冷,嘴角下垂,双眸无波无澜,眼睫轻颤,神情柔和又沉稳,好一幅悲天悯人的得道高僧模样。

时间却不算晚,早已有稀稀两两的百姓出门,一时被这幅景象震住,站在一旁低声讨论,偶尔还伸出手指点一二。

大家猜测着,本以为也不过是个寻常的投奔留守的人,谁知给这位僧人亲自开门的,却是李渊本人。

这几日,李渊到处招揽人手,好些人都识得他。

这会一见正主出面,倒吸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诡异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反倒都面带好奇地关注后续发展。

“留守大善。”

僧人将手中的白雀递出,念着“阿弥陀佛”,然后垂眸低声道:“贫僧今日路过留守府,就见这只白雀停驻在留守府门前。”

“贫僧本不想多管闲事,谁知这只白雀一下便扑到贫僧怀中,抓着贫僧的衣袖就带贫僧往前走。”

僧人另只手摸着白雀的羽毛,暗暗捏住白雀的后颈,原本还有些躁动的白雀瞬息安静下来,柔顺乖巧到不可思议。

“想来这便是上天降下的祥瑞,命中注定,还望大将军收下。”

“大师言过了。”李渊忙不迭还礼,小心翼翼将白雀接过,左手打了个极为隐蔽的手势,眸中暗色一闪而过。

僧人小幅度点头,随后没有多说半句,拂一拂衣袖,缓步走了。

围观的百姓目瞪口呆,惊怔片刻,便下意识欢呼起来,看向李渊的眼神止不住的狂热。

大将军是真的上天眷顾,这才刚兴义兵,便有祥瑞降下,看来安稳的日子指日可待。

李渊将白雀拢入怀中,面容和善,向周围人一一道谢,转身便收了笑容,眸中闪过丝讥讽。

这场天降祥瑞,大大鼓动了太原百姓的士气,李渊也再无后顾之忧,进封李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悉数赋予兵政大事。

李渊带着其余众人,也终于启程,一路浩浩荡荡往长安出发。

刚开始行军还算顺畅,李渊甚至还有心思跟着李世民李建成二人一同巡营。

他跟着二人,一路走着兵卒最多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表面是对两个儿子说话,实际暗暗关注周围士兵的反应,忧心忡忡道:“我自幼袭爵,少年所为,极尽欢愉,知苦难,却从未尝过。”

“此次起兵,我必会一一实践,否则便是违背天意。”

果不其然,周边兵卒都下意识放慢脚步,李渊满意点头,看来是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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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三年,七月十四,贾胡堡。

老天终于还是开了个玩笑,连着数月的干旱终于止住了,自入七月以来,便一直在下雨。

从一开始的绵绵细雨到如今的滂沱大雨,路不好走不说,连粮草都有些跟不上了,李渊无奈下令,暂且驻扎贾胡堡,派遣老弱病兵返回太原运粮。

祸不单行,留守长安的代王早早便得到消息,派遣虎牙郎将宋老生率精兵二万驻守霍邑,这个离贾胡堡不过五十余里的地方。

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唯一能让李渊展颜的还是手下张纶攻下了离石郡。

李渊难耐地翻动手头的军报,洛阳那李密风头正盛,势头彻底碾压瓦岗旧主翟让,二人恐有龃龉,现如今又正率兵攻打洛阳。

眼瞅着攻下洛阳便可称帝,只怕将来会是个很麻烦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