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后一仰,半靠着床头,似笑非笑:“但是,那个故事却不完全是杜撰哦。——你想知道有哪些内容是真的吗,不如来猜一猜?”
阿倾张大了双眼,“这么说你真的知道我们的来历!”他本想谴责流浪者编故事骗人,现在关注点却在故事本身了。他蹬掉木屐爬上床,将流浪者向床榻内侧推了推,抱过枕头来放在床头,自己乖乖巧巧地面向流浪者侧着身躺下。流浪者则仍将上半身倚在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阿倾。
阿倾回忆着流浪者曾说过的话,慢慢推测:“哪些是真的?那个故事基本是关于我们的‘身世’与‘关系’的。‘关系’——就是所谓孪生兄弟之说,我一听就知道是你编造的。我们都是人偶,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血缘关系呀。剩余的内容……是‘父亲’与‘母亲’的那部分更加接近真相?”
阿倾平时显得纯真笃挚,只是因为他阅历浅,不是因为他脑子不好使。所以他很快就推出结论:“小姐与妖怪应当是影射创造我们的人。他俩都对故事中的两个孩子漠不关心,这么说我们的创造者其实不太喜欢我们?”
他胡乱猜测,“创造者是妖怪吗,还是贵族小姐,或者其实是两个人一起创造了我们?‘幽馆’是指借景之馆?他——或者她,或者他们,创造出你我后,并没有把我们留在身边,而是送到其他地方放置。所以桂木先生才在借景之馆中捡到了我。……我记得桂木先生曾经对我说,那里隐匿于山石之后,建造华美、保存良好,绝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所以我们的创造者应该也并非人类。所以应该是那个很厉害的大妖怪吧!”
“是‘她’。”流浪者简单地回答:“差不多正确了。但是不要再执着于猜测所谓创造者,不要试着回忆她。知道她的身份或许会令你很痛苦。
“她……是个连自己的身体都能舍弃的人。人类中的母亲尚且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不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区区造物之于她。最好永远别指望从她那里获得什么亲情。”
阿倾望着流浪者,睫毛忽闪忽闪。
流浪者以为阿倾会继续寻根究底,却没料到,耳中传来了这样一句回复:
“既然没办法从创造者那里获得亲情,那我可以从你这里获得吗?”黑夜中,阿倾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这么说,是怕我对创造者抱有过高的期待,日后如果机缘巧合遇见她,反而会被她的态度伤害吧。你真是太好了!我们互相都对对方好,人类的兄弟就是这样子的吧!”
“随便你。”流浪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淡的轻哼,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阿倾。
阿倾看流浪者摆出一幅不愿意继续交流的样子,便也不再说话,扯开被子用半边盖住自己,把另外半边往流浪者处推了推,安安心心地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室内一片寂静。半晌,流浪者转过身,再度望向阿倾。
他想,我还有一个故事:
有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从未得到过任何温暖,直到有一天它被好心的狐群接纳。它非常想要永远留在狐群之中,所以它学着像狐狸一样在月光下鸣叫,在狐狸们用尾巴温暖它的时候,也努力把自己细小的尾巴搭在狐狸身上。
它是如此想要像狐狸们一样,拥有长长的耳朵与鲜艳的皮毛。它活了很久、很久,直到五百年后,它仍然怀抱着这样的愿望。
睡着的阿倾胸膛毫无起伏。
是的,室内一片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