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表露情绪并非坏事。
这不是季青柚第一次面临这种事,却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原来在某种程度上,虞沁酒真的是她的靠山。
在之后的很多天里,虞沁酒经常出现在医院,以一天将近四个小时的频率,出现在季青柚查房的必经病房里。
虞沁酒来看望做完手术还没出院的虞稚酒,她似乎和这个与她姓名相似的小孩有些投缘,总是带着礼物来,和虞稚酒玩着一些诸如翻花绳的幼稚游戏,还陪虞稚酒用着奥特曼手表拍了几张嘟嘴的照片。
她来陪伴即将上手术台的黎南梨,黎南梨同样为她的到来感到兴奋,因为季青柚不能经常来与她们聊天,于是她们两个就聊着一些高中时的趣事,还经常让来查房的医生听了去,知道季青柚高中时本不想做医生可后来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毅然决然”地成为了一名医生。她们也时常在病房里共享一碗关东煮,馋得隔壁床的小孩眼泛泪花。
同样,她每一天都会来看望季青柚,笑着喊一声季医生,要是纪西阮
应了,她又会凑到季青柚面前,将自己买来的草莓味棒棒糖扔在她办公桌上,郑重其事地喊她一声季医生。
于是季青柚的办公桌上总是有满满当当的草莓味棒棒糖,还是特别经典的品牌“阿尔卑斯”,有些同事猜测阿尔卑斯糖和她桌面的阿尔卑斯山有一定的关系,有些同事却觉得这完全是扯淡,因为阿尔卑斯糖和阿尔卑斯山根本没有关系。
但在气氛紧张的医院里,这个话题仍旧是普外在食堂吃饭中提起的最为频繁的话题,就连不怎么八卦的陶幸子也在这些天里,融入普外的八卦氛围,甚至还咬着筷子说阿尔卑斯山小姐真漂亮。
“三不原则”就此被打破,很多人都知道了有个棒棒糖小姐会每天来看望她。
季青柚不明白虞沁酒为什么以这种方式休假,某天多嘴问了一句,得到的答案是:我喜欢。很虞沁酒的答案,让她没办法再提出异议。
直至黎南梨的手术日来临。
时间在上午,虞沁酒因为其他的事没能赶过来。黎南梨有些失落,可也很快重张旗鼓,整理好了心情面临这次手术。
手术开始前的清晨。
季青柚在中庭坐了半个小时,吃完了三根草莓味棒棒糖,没有用以往含到消融的方式,而是缓慢而用力地将硬糖咬碎,将那些残渣吞入腹中。
好似这种堆叠的方式,能给她某种支持和力量。在手术开始前,她提前去病房看望黎南梨。
黎南梨眨着眼睛,"你别说,从这个角度看你,你还有点像那个电影明星,哎呀,叫啥来着,我忘了。"
“坏了季青柚,打麻药是不是会影响记性啊?”季青柚低眼看她,“还没打麻药。”
黎南梨“哦”了一声,又缩了缩,"那打麻药会影响记忆力吗?"“等机体代谢掉就不会了。”季青柚冷静地说。黎南梨“啧”一声,"你确实很像个医生。"季青柚没有说话,只静默地盯着她。
黎南梨很努力地表现轻松,但在即将进入手术室之前,她攥紧季青柚的手开始不自觉地用力,在发现之后又很快卸了力道,颤着声音说了声“抱歉”。
季青柚同样也竭力表现地与往常一样,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这只是自己管床的一个普通病人。
开腹之前,主刀医生丁医生抬
眼看她,"听说这是你的高中同学?"季青柚垂着眼,轻慢地吐出一个“嗯”字。
丁医生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只举起了手术刀,缓和手术室里紧张的氛围,“那我得好好表现了。'
季青柚没说话,将自己的视野固定在手术范围内。
时间缓慢推进。
细汗密密麻麻地冒出,不断涌出的血液遮挡了手术视野,出血量有些大,二助有些慌乱地看着
她。她凭着经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处理好了视野。丁医生戴着医用手套的手微微顿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直至手术收尾,她脑海中绷紧的那根弦都没松下来,一直挺着,等一针一针地缝合结束,记载的数据一切正常时。
她才有些恍惚地走出手术室,背后、头巾里全是黏腻的汗,走出手术室的那一秒,看到摇曳的日光时。
幻觉出现,视野里好似凭空出现了一片刺眼的红。
她迟钝地想起了手术过程中的血,涌得她满手都是的血。这是黎南梨的血。这种感觉一旦泛上来就挥之不去,也就让她几近被这场手术耗得虚脱。
手术室门外仍然簇拥着一群家属。
丁医生和黎南梨的父母说了几句话,描述手术状况和手术结果。季青柚简单地安抚着黎南梨的父
母几句,没停留太久,默默站在角落里,揉了一会手腕。
两分钟后,她转身。
手术室后的廊道上是一扇通到底的玻璃窗,窗外是黄灿灿的日光,透过透明的窗户,散发着粼粼的光晕,如梦似幻。
视线逐渐收拢。季青柚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人影,穿着米白色大衣,靠在窗边,微微低头看着脚尖,表情很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卷精致的长发落在红黑格子围巾上,几缕夹杂在发间的米灰色发丝褪了色,有些明显,却仍然鲜亮得突兀。
季青柚的步子慢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动静,虞沁酒在这一秒抬头,看到了被汗水和慌乱裹挟的她,和她对视几秒后。
虞沁酒的表情逐渐生动,然后踏着脚底的冬日阳光走过来,裹着一阵清淡又诱人的玫瑰润香,站定后,她弯眼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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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幻觉渲染出来的红全都消散。被覆成阳光的柠檬色。
季青柚停留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指僵了一下,微抿着唇,所有的慌乱和无措似乎都找到了落点,争先恐后地要在这一瞬间泄出来。
她恍惚了几秒,手臂自然地往下落,手指蜷缩着,"其实没有那么成功,中间有一次大出血,我
还没说完,鼻尖萦绕的玫瑰润香更近。
空荡荡的胸口被柔软温热的触感撞入,腰被缓慢地环住,柔软的触感靠入怀中。
贴近的距离,足够清晰的呼吸声,开始弥漫并且加速的心跳,让她思绪在这一刹那混乱,她能够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抱住。
时间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暂停。
在手术室后寂寥的廊道里,柠檬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她们笼罩,好似一个只唯独盛得下她们两个的光茧,将所有的环境和人隔绝。
这一瞬间,没有人能看见她们两个。
虞沁酒将她抱住,下巴轻轻枕在她的肩窝里,将自己的所有体温传递给她后。蓬松香润的发倾泻在季青柚脖颈和肩膀。
其实这是一个点到即止的拥抱,完全没有任何更亲密的动作,这仅仅是属于多年旧友之间,互相支撑和给予力量的拥抱。
可季青柚还是在这一秒彻底僵住,手指在空气中不受控制地蜷缩着。
直到虞沁酒微微仰头,又极为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咬字轻慢,却又有些少女时期的含糊和柔软,和她说了那句,
“辛苦啦,我的季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