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过当张成济又一再逼问是否亲眼所见是熊茂典推陈下楼后,两人又先后翻了口供,都道其时并没有跟太紧,隔着些距离亦没有亲眼见着推人,而是听对方先喊了才跟着这般喊的。”裴无思就说书一般娓娓道来,“案子就此便陷入了僵局,既无法证实那所谓的黑衣蒙面人是否存在,也无法断定熊茂典的失手杀人之罪,张成济无法,只得重新再将那胡姬提出来反复审问,最后竟偶然发现,那胡姬并非女子,而是一儿郎。”
“而就在当夜,那胡姬在牢狱中的饭菜被人下了毒。若非张成济夜不能寐深夜孤身入狱三度提审,恰将那刚刚毒发的胡姬救下,恐怕翌日牢狱之中再无活人,只剩一具畏罪自戕的尸首。”
这便全是官师前世闻所未闻之内情了。
“等等,”官师突然惊醒,蹙眉问道,“那两小厮都隔着些距离便罢了,事发之时那胡姬在哪里?为何熊茂典便觉得陈新霁掉下去了,就一定是自己推的呢?”
裴无思默了默,敬佩道:“阿姊果真聪慧。事发之时,那胡姬与熊、陈二人共处,而熊茂典之所以会认为陈是自己所推、而非胡姬,是因为他酒醒时,那胡姬便正牢牢从后面抱住他拦着他往前冲……这却是两小厮与熊茂典本人都佐证了的。”
官师脑海里突然浮起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
“那胡姬,不胡郎,”官师直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粘稠的毒液给毒哑了,一字一顿道,“究竟年岁几何?”
裴无思虽觉这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仔细想了想,随口道:“当是有十三四五罢,杜雎道那胡郎自叙十五,不过长得瘦骨伶仃,倒像是只有十三。”
果然,官师只觉自己胸腔里跳到的那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一紧复又一松,缓缓地沉到了底。
十三岁的胡郎,巧作伪饰变作胡姬,隐姓埋名隐居大庄洛都,身后甩脱不掉的追杀……官师现在毫不怀疑,那日应是当真有过黑衣蒙面人。
“倘若那日当真有黑衣蒙面人,先推陈新霁再推熊茂典,作出二人争风吃醋后相继坠楼而死的假相来,”官师神色凝重道,“那个胡姬,按庄律,当处斩刑。”
裴无思先是一怔,继而豁然开朗,笑道:“原是如此,阿姊果真聪慧过人。想来那张成济当日也是此番想法,是而才并没有急着将此案上报,而是密作有龙阳之好,暗度陈仓,将那胡姬,啊不,胡郎,偷偷从牢中救了出来带往私宅,再在沿途与宅中早早埋伏好兵士,以引诱那下毒之人再次出手。”
官师想到了张成济的“受伤”,想到东宫对自己的避而不见,心神大乱,魂不守舍道:“成了?”
“成了,”裴无思微微颔首,告诉官师,“大理寺抓到了两个黑衣人,以意图刺杀朝廷命官的名义讯问了他们。”
“那两个黑衣人怎么说?”官师紧跟着问。
“什么也没有说,当夜便于狱中自尽了。”裴无思面色沉重道,“不过,张成济确非等闲之辈,他一路追踪寻迹,终是找到了那两名黑衣人在洛都潜藏的住处,而从那里,却是搜出了漠北单于郁久闾阿那桂的信物!”
是而才有了东宫与大理寺卿的匆忙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