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留迹

魔气自那日被一页书压下之后,隐隐仍有反弹迹象,一页书慷慨留客,愿助相谈甚欢的新朋友一臂之力。玄鸣涛自然是求之不得,能在云渡山与本命多相处几日,简直是做梦都不敢奢望的。

由一页书亲手种的佛言枷锁结结实实地融进了玄鸣涛体内,成为他天然的纹身。密集的佛字串成咒链,印满前胸后背,倒是遮住了原本零零散散的旧伤疤,看起来颇有种江湖大佬的意味。

见玄鸣涛仍需留在云渡山调养,龙宿只待了半日,便借口说儒门天下有事要先离开。之前游历的时候不见他这么关心儒门事务,这会儿倒不想陪好友待在佛山了,莫非是嫌云渡山过于清幽寡淡?

龙宿匆匆下了山,却未回儒门,也没去别院探望小凤儿,只召了抱竹随侍,神神秘秘不知做什么去了。

秦假仙被玄鸣涛拜托了新任务,佛辩一结束就赶去忙碌,现在只剩玄鸣涛一位访客,他倒是留得怡然自得。这些日子与两位大师一同修行谈天说地,日子别提有多安逸,心想要不是早投了玄宗,假设掉落在苦境,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做灵心异佛的师弟。

一页书十分愿意多指点指点这个深具慧根,前途无量的小道子,即使没有师徒缘分,一页书也已将玄鸣涛看成他认可的晚辈,甚至是没有名分的半个徒儿。不过一页书从不托大,闻道有先后,忘年交也不错。

原本消失无踪的圣气再度出现,与佛气相互交缠对抗日益壮大的魔气,原来那股魔气并非突然产生,只是缺了一丝导火索而已。玄鸣涛在云渡山打坐调气,依照一页书传授的佛门练功心法,配合佛言枷锁的佛气慢慢修炼佛元,以期能最大程度平衡诸气纳为己用。

原来那种师父点拨几句,徒弟立马领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得亏在玄宗打底基础练得扎实,学起佛门心法来也很是得心应手。

机会难得,正好可以请本命指点几招功夫,可惜书大不通剑法也不懂术法……感情这位得道高僧就是用自己深厚的根基,凡事一掌拍完了结,根本不理会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

也是,想想书大一掌毁了栈冥鬼屋的机关——

好吧,破坏也是破,都一样……就算如此,能学到一两招掌法都够玄鸣涛偷笑了。

……

日前未完的棋局玄鸣涛早忘了,谁知一页书一直想探究个明白,否则如鲠在喉坐立难安,真真吊足了棋痴的胃口。玄鸣涛于是将当日算计和盘托出,他可不敢跟一页书说谎打马虎眼,书大什么没见过,万一被一下识破岂不更加尴尬。

原来真是一盘乱棋,一页书倒是宽容地笑称玄鸣涛机巧敏变,懂得藏拙自谦,孺子可教。然而书大也没有要放玄鸣涛一马的打算,尤其是听灵心异佛介绍了玄鸣涛‘自创’的军棋,一页书棋兴更大,搬出棋盘非要与玄鸣涛杀几盘。

玄鸣涛心里有苦说不出,自己挖的坑,总归还得自己埋。好在除了围棋一窍不通,其他都能与书大下个有来有往,还算不太丢脸。

一页书误会了陆战棋的内涵,不清楚这是五岁小朋友都能玩的娱乐棋,当真以为玄鸣涛精通兵法,直言日后道魔大战中,玄宗道门有如此人才,定能运筹帷幄所向披靡。说得玄鸣涛脸红了好一阵子,他没有点破关窍,反正是闲适娱情,怎么可能当真呢。

云渡山后山峰顶是一处夜观星象的好地方,一页书闲时经常去观星冥想,这些天夜里此地都被玄鸣涛占了,负手背身独立峰顶,一派遗世孤高的仙者风范。

观星是兴趣爱好,想论出个说法还是太勉强,虽然宗主师尊有好好教过,可没太搞明白。以往总借天象忽悠龙宿,谁叫儒门不精堪舆斗宿之学,一知半解就足够装神秘,而且玄鸣涛说的天机从无出错,显得他真是观天象有感而发。

假装观想未来这种事就算放在云渡山,照样是从容不迫的。

独自一人时,玄鸣涛会取出紫金箫,在高耸接云的峰顶吹奏清心调,默默收拾自己心绪。空旷辽阔的夜空之下,一个人的箫声分外孤寂空冷。他不知道,云渡山与某半圣人气息相通,那位圣僧是可以通过观风向得知周围发生的一切事,听到周遭的一切声音动静。

反反复复的阳关三叠盘绕在云渡山久久不去,佛者岂是真无情,不经意间也会为箫中依依别情感叹数分。

除却论道修炼下棋,两位大师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坐参禅,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灵心异佛甚至坐一整天……云渡山经常静得可怕,空寂得就只剩鸟鸣虫啾。

说实在话,本命虽好,但当和尚是真无聊,尤其是和平时期的和尚,连书大这样的暴力魔佛都成佛像了。想想还是玄宗热闹,师兄师姐们个个会音律,会拌嘴逗趣,还会做好吃的。

书大是半圣之身不食烟火就算了,灵心异佛都不太进食,经常好几天才用几个水果。这时候玄鸣涛又不得不感激宗主师尊曾经逼着他练辟谷了,不能挖云渡山的野菜野果自己开小灶,好歹餐风饮露饿不死。

在大师们禅修的时候,玄鸣涛包下了云渡山所有的洒扫工作,除了不能破坏一草一木外,里里外外随他走,前山后山任他逛。

云渡山森林葱郁,草木动物长年沐浴佛气皆生灵性,难怪书大不允许外人任意更改一草一木,是恐伤及山间精灵栖息之所吧。可惜苍遒尽染的山中鲜少有明媚花色,有也只是零零散散星星点点的路边小野花。

玄鸣涛福至心灵地想到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月华种子,想着为云渡山添些缤纷颜色,也算是一份到此一游的纪念,总算这趟云渡之旅没白来,可又担心书大不同意,旁敲侧击努力了好些天。看在月华树乃道境独有品种,其他三境全无栽植的份上,一页书才终于点了头,珍稀物种才配留在云渡山听禅修行。

喜滋滋的玄鸣涛于是在佛字岩后挖了个小坑,埋下一颗封存了他一分道元的月华树种子,还抽了一滴自己的心血浇于其上。

原以为这颗种子至少要好几个月才会发芽,没想到心头血渗入土中,月华种子似是获得灵力,开始吸取云渡山地气迅速发芽生枝,片刻繁花如盖,晶莹的花瓣随风而舞,片片挟带至圣道佛之气,亭亭玉立在一页书惯常打坐的佛字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