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只差真正半息时间,他便再也无法四处交朋友、惹麻烦,成了一只死凤凰。

一滴血沿着颈线滴下。

陆小凤的额间溢出密密的冷汗,后背更是完全湿透,他再也不敢丝毫小觑眼前这个漂亮的,可爱的小姑娘。

与他的惊骇相比,他的敌人,少女剑客的神情则过于平淡了。

一击未中,剑制他手,小飞面上却没有丝毫动摇或诧异,依旧神色平淡,目光幽深,定定盯着他。

……那是狼王打量猎物的眼神。

陆小凤的第六感再次尖叫起来,在他聚精会神的防备中,小飞猛地松开了剑,一脚滑铲重重铲向陆小凤的腿,手上同样伸出两根指头,狠扎向他的眼睛。

陆小凤心知越是危急的时刻,越是必须沉下心应对,面对狠辣一招,身体不动,不躲,更万万不松开那柄剑,足下步法连换两步,人便从失去重心的歪斜重又连成了一线,没拿着小飞剑的那只手灵巧一挡,一章飞出,正面迎击小飞刺向他双眼的手!

两人的手立刻便要相撞相接,小飞的手却猛然飞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仿佛游隼般越过陆小凤的手,高高在陆小凤头顶翻过一个跟斗,直抓向他头的五爪却去势不减,只微转方向,在陆小凤被迫的后退中,一把牢牢抓在了他的肩头上!

下一刻,不等他使出他十八般随机应变的招式,陆小凤便两脚离地,同样飞在了半空——被五根纤细的手指抓到了半空!

一力破十会。

而他是那个被破的会。

陆小凤觉得自己像是被老虎叼了起来,不,连虎豹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明明手的主人还在半空,却仅凭一只手便将他轻而易举地扔了起来!顺着小飞空中翻滚的去势,陆小凤也被狠狠抡了一个整圆,他的脖子正被一只手紧紧掐着,脑袋碎骨裂髓般地往地面砸去!

灵犀一指再也抓不住小飞的剑了,它必须要保护它的主人,陆小凤必须以两只手同时应付这样的境况。

他不得不松开那柄铁剑,身体于空中扭转位置,转而面朝小飞,灵巧无比的手指于空中向上一翻,只需一秒,只需一刻——

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敏捷。

“哒”

是抓在他肩头的那只手一瞬间便完成了变动,实招化为虚招,闪电般向下一折,那柄正在下落的铁剑便又乖巧、温顺地回到了剑客的手中。

……完了。

陆小凤看不看小飞的脸,但他能猜到,此时此刻,剑在手中的剑客脸上必然露出了微笑。

——胜券在握的微笑。

咚一声。

是陆小凤心沉下去的声音。

高手交锋,胜负往往只在一瞬。

陆小凤明白,他的生机已断绝在了自己手里。

他与小飞具沉默着,但回到剑客手中的剑再不沉默,陆小凤只听得见耳旁裂空剑鸣,寒芒未至,剑风已至,直取自己的胸口。

没有给人任何应对的时间,一切发生在不到一眨眼的瞬间。

陆小凤甚至还头朝下地在半空向下摔着。

一剑势如破竹袭来,

灵犀一指却没有了再夹住这飓风的余力。

唉……

生死一刻,陆小凤想,真想不到会死在这里,会以这样的原因,死在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手里。

明明,他是看到如此寒冷的冬天,一架由衣着单薄的小姑娘驾着,乘客也全是女人的马车孤身走在风雪路上,怀着全然的善意,想要护送她们,这才跟在她们后面。

没想到她们是一个目的地。

他觉得实在有缘极了,这才现身,想搭个顺风车,也想交交新朋友。

他怎能想到,谁能想到呢?一个咕咕囔囔,会和马儿说悄悄话的年轻姑娘,竟有一把如此骇人,如此可怕的剑?

……不,不对!

不是她的剑可怕,与西门吹雪以身奉剑,以身化剑的虔诚不同,她仅仅是在使用“她的剑”!

就像木匠使用她的锯子,铁匠使用她的锤子,而她作为剑客,在多么单纯,简单到极致地“使用剑”——

简单到简直像人类数千年前第一次制造工具后信手使用它们,坦然征服它们般理所当然。

陆小凤不是一个剑客。他无法从剑客的角度评价眼前少女的剑心是否高尚,技巧是否圆滑,他只知道一点,一个所有与她对峙的敌人都会知道,一个在不久的将来全天下都会知道的事实。

年轻的女剑客,她强大得足以重洗江湖现有的牌局。

单薄瘦削的女孩坐在马车前的样子就像一朵于风中摇晃的花。

但当她拔剑而起,一剑划破雪风,却将连绵山峰,都轰打得震颤起来。

“唉,”陆小凤已认命地闭上眼,叹息道,“……我竟然还妄想保护你,我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活该我死了……”

剑已没入他的胸口,有血溅了出来,在雪地绘出一扇鲜红淋漓的花。

剑后的力气却突然停了。

半死不活的陆小凤,茫然睁开一线眼睛。

小飞一手握着剑,另一手把地上的陆小凤提溜起来,晃了晃,问:“你不是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