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剑客满面冷色,低声道:“莱姨,有个奇怪的家伙在拦车。我停一下,去把他揍一顿。”
“诶——”
莱娘如蒙大赦,连忙专注于这件事,劝道:“没事的,这么冷的天,人家要上车就一起上来坐坐吧,本也不是我们的车……”
“谢谢姨!姨你真好!”
谁?!
莱娘话音未落,一个笑嘻嘻,清亮亮的陌生男人嗓音已在身边响起,莱娘大惊失色,下意识把两个女儿揽在怀里,定睛一看,那声音竟是从小飞身后挤出来的。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她们的马车上。
一个有着两根修直眉毛,又将两撇胡须也修得和眉毛一样修直,一眼看去,简直像脸上长出了四条眉毛般的年轻男子,正一脸讨巧,又乖觉,又活泼地正在小飞背后冒出一个脑袋,朝着她们露齿而笑。
那笑不带一点儿凶狠,莱娘却只觉遍体生寒。
这可是行驶中的马车,他是怎么上来的?
他又为什么站在小飞的身后!?
莱娘指尖颤抖起来,尖叫一声就要扑出去推开那个人:“小飞,身后——”
小飞道:“没事。”
下一瞬,只见面不改色,甚至头也未回的小飞右臂猛然一折,仿佛一条上一刻还在蛰伏的毒蛇骤然窜起毒牙,那迅捷得不可思议的一爪便以避无可避的气势往那身后那男人的喉头锁去。
“哇——”
那四条眉毛的男人惊叫一声,身体已向后翻折,整个人像一个骤然合起的贝壳,以后背贴住了腿腹,古怪又平稳地立在车檐上。
一击未中,小飞终于淡淡地瞥他一眼。
“这位妹妹……”
四条眉毛的男人两手一撑,身体一个后滚翻,大红的披风一卷,人已又重新站直在了马车上。
这个人实在装模作样,一套动作下来,明明脑门一点儿冷汗没有,却夸张地叹了口气,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嘻嘻笑道:“我知道是我求人没有道理,但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又都是去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我也不要车厢,只要那么一角稍微放放脚的地方罢了。我会是个顶顶好的好乘客,既愿意掏钱,也愿意喂马擦轮子,您就大人有大量,发发慈悲,别把在下丢下车了可好?”
小飞道:“滚。”
被一个年轻姑娘如此不客气的辱骂,那男人显然微微愣了愣,却很快自己眨了眨眼消化下去。他向后走了一步,语气不再那么亲热,却依然显得开朗又快乐,认真地问:“那咱们交个朋友?我姓陆,叫陆小凤,你们载我这一程,咱们交个朋友,到时候到了地方,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帮忙呀?”
小飞盯着陆小凤,慢慢松开了手中的缰绳。
在渐渐停下的马蹄声中,女剑客的手徐徐下滑,落在了腰间的剑上。
轻抚着剑柄,小飞没有回头,淡淡对身后的莱娘一家道:“……把帘子放下去,一会儿就好。”
大妞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下窗帘,将担心不已的莱娘扯回了车座上。
三女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帘面前,手搭在剑上的小飞浑身气势已骤然改变,全然不同。
女剑客倨傲地昂起头,定定盯着眼前的陆小凤。
陆小凤的神色一下变了。
如果眼前这个带着股清澈倔强的漂亮姑娘一早是这种气势,一定没有任何人敢招惹她。
只因瞎子也能看出,任何敢招惹她的人,都会变成死人。
而她正以看死人的眼神盯着陆小凤。
“啊哟……”
被这小姑娘叽叽咕咕和马说话的可爱表象骗了的陆小凤哀叹似的咕哝一声,足下一点,大红披风托着他向后飘到了雪地上。
“好吧,好吧……”他喃喃道,“麻烦总是会找上陆小凤,陆小凤也总是会找上麻烦嘛!”
·
也许这次不止是麻烦。
陆小凤真的要死了。
那个过分年轻的少女剑客拔出腰间那柄破烂长剑的时候,陆小凤其实还有些不以为然。
这不是因为他看不出眼前的少女剑客动了真格,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看不出她有多厚实的底气,单纯是因为他有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
他的朋友叫西门吹雪,被人尊称西门庄主——更多人叫他‘剑神’。
陆小凤多次有幸在旁亲眼目睹西门吹雪拔剑出鞘的场景,也很多次肉身感受那‘出剑必死’的杀人凶器下无路可逃的凝重剑意。
与那厚重又底蕴悠长的一剑相比,眼前的少女剑客,小飞的拔剑显得过分轻描淡写了。
甚至没有什么优美亮剑的姿势,她权像拎着一把榔头似的,轻描淡写拎着那柄连剑鞘都没有的烂铁剑,不疾不徐,一步步走到陆小凤面前。
每个会拎榔头的人都能像她一样拎着剑,每个有腿的人都能像她一样缓步走。
然而,风雪声中。
当这个起手平平无奇的女孩抬起眼睫,两道目光穿越积雪,穿过野风,轻而又轻地落在陆小凤脸上的那一刹那,明明根本没看见她有所动作,明明根本不知道她的剑会从哪里刺入,又从哪里刺出,陆小凤几十年摸爬滚打,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验已一同尖叫起来,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时间,全凭第六感地朝前戳出两根指头——
再一次,他的直觉救了他的命。
“锵——”
直到‘灵犀一指’夹住了铁剑的剑身,陆小凤才发觉喉间撕裂的凉意。
而那柄被稳稳被夹住的长剑,剑尖已贴在了他的喉管上,刺入了几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