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停了,但她犹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喝酒的都是坏蛋”。
“……咳……”
竖起耳朵站在一旁,总徒劳致力于劝李寻欢少喝两口的铁传甲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才压住了嗓子里那点尴尬的瘙痒。
“……对不起?”
直面过激禁酒教育的李寻欢有些茫然,有些赧然,还有些哭笑不得。才高八斗,堂堂探花郎不得不想了想,才能继续与这个硬邦邦的小姑娘说:“你说得对,我知道错了。不过,既然这壶酒已经被酿了出来,就不能再变回粮食,而一直这么放着,这酒也就要不能喝了。不如,你把它拿去,你这么珍惜粮食,一定比谁都更珍惜它,会好好得把它喝掉。”
他微笑道:“这样,它和那些酿造它的粮食,也就绝不会被浪费了。”
“……。”
那小姑娘显然是从没遇见过这样的转折,从没见过李寻欢这样巧言善辩、纠缠不休的人,她一双大眼睛都睁得更大了,好半天才缓缓眨了眨。
李寻欢不禁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三分把握。
“……不要。”
果然,这一次,她的语气已较前头和缓了很多,甚至自己就解释了起来:“你的酒,你自己喝。”
李寻欢觉得她真是好懂极了。
“但我已经听从姑娘你的教导,决定不再买喝这些糟蹋粮食的东西了。”李寻欢温柔地看着她,将酒壶再一次往她的方向递了递,正递到她的手前,“我过去已经糟蹋了那么多粮食,现在可不能再糟蹋了。姑娘,你便行行好,帮我拿着这害人的东西吧?”
“……”
那想着什么一眼就能被人看透,一点儿小心思都没有耿直小姑娘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把手往后缩,又似乎觉得李寻欢说的有道理,更绝舍不得将那壶不知道多少粮食才能酿出的美酒跌在地上,一时进退两难,僵在了原地。
这可便宜了李寻欢,李寻欢一下就将那壶套着厚厚皮套,比她身上衣物更厚实的热酒塞进了她粗糙又冰凉的手里。
捧着那壶热热的酒,那过分倔强,过分天真的小姑娘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两手不动,身体却往后退了一步,凝重又谨慎,大睁着眼,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酒壶,像盯着什么怪物。
李寻欢忍不住更温和地看着她,就像家中的长辈望着子辈中最天真,最倔强,最让人操心的那一个。
他心中的把握已经涨到了八分。
然而,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李寻欢失策了。
那捧着热酒像捧着热炭的小姑娘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方才的犹豫,笔直地,把酒又递回给了李寻欢。
“……你喝。”
这一次,换成李寻欢愣住了。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那姑娘已有样学样,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愣神的时候,也把那酒壶塞回了他的手中。
“酒不是好东西,我不喜欢,你喜欢。”她一边塞,一边说,“就像粮食只有那么多,有人肚子饿,我肚子没那么饿,我的粮食就该给肚子饿的人吃——”
她顿了顿。
“有人吃不上饭,不是吃得上饭的人的错,而是分粮食的人的错……”微妙的停顿后,她淡淡道,“你要好好吃饭。”
将酒壶塞回李寻欢手上后,她似是也松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这阵子扑扑往她眼皮上砸的雪粒,朝李寻欢挥了一下手。
“我走了。”
她说罢,像是自认已礼数周到,登时头也不回地踩着厚涩的积雪往前走了,眨眼功夫,已在雪地上留下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可比他遇见她时的速度快多了,看得出来,她确是一心想早点从李寻欢的身边离开。
李寻欢却忍不住想出声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