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忙你的去吧。”张三虎将厚重的弯刀随手搁下,正打算往主屋走去,但苏四伟拦住了他:“唉——三哥,要我说,你就别去了,这、这你昨日不是才和大哥、二哥吵了一架吗?”

“那又如何?”张三虎眉一挑。

苏四伟瞬间愁眉苦脸起来:“你可不要和大哥过不去当着今天他的雅兴,还和他提什么今日不宜嫁娶的晦气话了!这可不兴说啊!”

唉,在苏四伟看来,张三虎年轻力壮,武功高强,搁在这杀人如麻的黑亭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打手,这样的人偏偏信老黄历那一套,在他们大哥今日想办喜宴时,硬要跳出来说什么:“诸事不宜,鬼神当道,切忌嫁娶。”

可把大当家好一顿气的。

要不是二当家和二嫂在一旁劝,说不定按大当家那暴脾气还得和张三虎打起来。

但现在张三虎听后却好像也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甚至还郁闷地嘟囔道:“今日本就不该办喜事,大哥这上赶着办,不也是和我过不去吗?”

这话听得苏四伟心中一咯噔,觉得他定是要去触大当家的霉头了,但要说他们吵架,其实也不完全因为这事。

张三虎原名张瑚,出生在这个偏僻而闭塞的岛上小国里,这里很大程度上还保留着传统的生活方式,既落后又封建。

张瑚因在寨中混了个三当家,所以名字中间排了个“三”,大当家还说他的“瑚”字取得太过文雅弱气,遂以“虎”唤他。

张虎自小与家父运镖,运镖的日子家中有看吉日的习惯,后因官府陷害,家中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机缘巧合下他被如今黑亭寨的大当家救下,也就一路跟着他混到了现在。

此种境遇,要说对朝廷没有怨恨那是假的。

自家中落魄后,他流落在外尝尽人间冷暖,十几年来从一个胸怀家国大志的少年郎变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的山匪。

时运不济,世道渺渺,几个月前,他们如今所在的小岛国被玄武国的刺客杀了天子皇戚,亡了国,如今还活着的百姓无一不是流离失所、四处逃亡。

相比他们,黑亭寨早在十几年前就在此处占山为王,盘踞一方。

若说早些年怕上边铁了心派兵清剿,行事皆有意低调,那么如今国门被破,天子已薨,皇戚贵胄死的死,伤的伤,亡国了,他们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开始在这一带光明正大地作威作福,势必要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番天地。

但这名声还没闯得响亮,倒是先犯了忌——前日,大当家同二当家出去劫掠一支途径此处的难民时,竟为了一个区区女人杀了里边好几个大夫。

自古江湖就有不杀医的规矩,纵然是再穷凶极恶的歹徒也将其当成忌讳,觉得日后是要遭报应的。

张三虎为他们的糊涂动了怒,连着对那个掳回来的女人也看不顺眼,说她是灾星,所以才借着黄历与他们呛声。

至少在苏四伟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苏四伟看着张三虎沉沉的脸色,以为他还是气不过,正打算在劝他两句,但是张三虎只是摆了摆手,末了就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苏四伟当即松了口气,不再多想,转身去张罗其它事了。

很快,日暮落下,天边最后一抹鎏金的光彩消失在山际。

今夜月圆。

黑亭寨张灯结彩,酒香袅袅,一派喜庆。

这里平日没怎么办过婚嫁喜事,上一次还是二当家刘家庆的,到现在也已经三年之久,大家自是欢喜,都想借着这个喜事好好闹上一番,喝酒吃肉,快哉快哉。

在这群人中,苏四伟酒力也就那样,灌没两壶酒就醉了。

眼见所有人都在在寨子里把酒言欢,他瞅了半天也没见到张三虎的影子,心下困惑,但尿意上来,便也不先去想,而是提着裤子去了一旁没人的草丛。

虽说入了夜,但白日的余热还残留在这山间。

今夜无风,树影不动,离了烛光能找照到的地方,挥之不去的阴影遍布在林间的每个角落,他背对所有人立在强烈的明暗对比之中,远远的,看见那些一团又一团的树影像隐在黑夜中安静地窥视他们的鬼魅。

苏四伟不合事宜地想起张三虎说过的话:“诸事不宜,鬼神当道,切忌嫁娶......”

恰逢这时,他忽听草动,心下一愣,同时,他感觉脖子一凉,耳边的笑声和鼓乐越来越远……

……渴……

好渴……

想喝水……

我蓦地从噩梦中惊醒时,眼前依旧是红盖头笼下的色彩。

我觉得异常干渴。

自清晨醒来后就未尝一滴水,一直到现在被送进房里坐在床边,我久未经水的喉咙已经干得如火烧一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