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战士。你不杀死别人，就会被他们杀死。可从那一天起，莱纳。你的手上占满了平民的血，那些无辜者因为你被吞进巨人的肚子里。”

“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感受。为了自己珍视的人，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是啊。［没有办法］。”

艾伦重复了一遍，目带嘲讽。对莱纳，对自己，对地下室里的所有人。

法尔科的惶然惊恐。

与谢伊几近悲悯的微笑。

他最后说，“真是太可悲了。”

72.

“……请你……杀了我吧……”

“让我就此消失……”

“好痛苦……我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明明在那一天，死的应该是……”

那天被尤弥尔的无垢巨人吃掉的，应该是他才对。

法尔科无法想象，蜷缩在地上绝望的痛哭流涕的男人居然是那个强大又亲厚的马莱英雄、马莱之盾，莱纳·布朗。

正在此时，威利·戴巴的演讲热情已到达最高峰。

“［因为我……已经降生在了这个世界！］”

艾伦微微睁大了眼睛。

“［尽管我们的国籍和人种各有不同！但有谁不想死的话就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想和大家一起，继续活下去！］”

“［我想和大家一起！与帕拉迪岛上的恶魔战斗！！］”

谢伊轻叹。

“真是精彩又慷慨激昂的演讲……”

他重复一遍，“精彩。”

艾伦闭上眼睛，又睁开。语气平静，“是啊，很精彩。”

“站起来吧，莱纳。”

他淡淡地说，“你不是马莱的战士吗，杀死敌人是你的责任。”

“……艾伦？”

莱纳错愕地抬起头。

艾伦已经站起身，低处的烛光已经无法照亮他笼罩在阴影之中的面孔，唯有一双眼睛，一如既往地燃烧着火焰与意志，此刻却让莱纳浑身发寒。

“我也是这样啊。”他说，“我的选择，和你是相同的。”

“我大约就是天生如此吧……”

艾伦垂眼看他，抬起了血迹已经逐渐干涸的手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等一下、”莱纳瞳孔紧缩，“你要在这里——！”难道已经不顾及旁边的谢伊·阿克曼会不会被冲击和建筑碾碎——硬质化！

“我说过，我会不断前进。”

从掌心爆出电弧与闪光。谢伊微笑着，毫不动摇地站在艾伦身侧。

“直到将敌人，全部驱逐为止。”

73.

“［我！戴巴家族的威利·戴巴！在众人的见证下！在这里正式！］”

裂痕自下从墙体向上蔓延、崩毁。

“［向帕拉迪岛敌对势力！］”

“［发出宣战公告！！］”

电闪雷鸣，轰然而起。

怒吼的巨人从演讲台后方的居民楼坡顶而出，一拳重重砸断了演讲的舞台，将正中心的威利·戴巴轻易抹杀。

在宣战的瞬间，战争就开始了。

“是巨人！”

“帕拉迪岛的恶魔！艾伦·耶格尔来了！”

台下人群瞬间陷入恐慌，互相推搡拥挤着想要逃离，现场混乱不堪。

十五米的巨人屹立于会场中央，朝着各国政要聚集的贵宾席纵身一跃，庞大身躯砸碎坐席台，将诸多渺小的人类变成同碎石断木与灰尘扬起的残肢和血雾。

“哎呀……”

谢伊从硬质化的保护壳中走出来，看到了旁边，一双覆盖着硬甲的巨大手掌虚拢着，隔开了倒塌的碎墙断梁，良久没有动弹。

他笑了笑，“已经失去战斗意识了吗。”

扯下身上的宽松斗篷，谢伊驱动立体机动装置，钩爪收缩间已经跃上临近的顶楼，看到正在大肆破坏的进击的巨人。他在房顶按上一只信号灯后，很快旁边便落下一个人，弗洛克带着改良过的八把雷枪，看见他时眼前一亮：“谢伊先生！”

“来的很快呢。”谢伊接过雷枪，偏过头对他说道：“行动时间有限，记得优先解决那些埋伏的马莱士兵。”

马莱二字，微微咬了重音。

在知晓艾伦决意发动足以将岛外一切都踏平的［地鸣］、以及看见此刻他对马莱发动的袭击现场，弗洛克几乎要按耐不住自己胸腔内那颗狂热激动的心脏。

而谢伊·阿克曼漆黑甚至带笑似的目光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不过是一群迟早会被彻底驱逐的敌人，帕拉迪岛的安全与未来、那些死去的士兵和人民大仇得报！只要保证艾伦·耶格尔此次行动后能安全回到岛上，这一切就已经不远了！

弗洛克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笑脸，右手握拳捶在心口。

“是！”

看啊、这就是能够拯救艾尔迪亚人，拯救帕拉迪岛的恶魔啊！

与此同时，戴巴家族持有的［战锤巨人］已然出战，虽然刚开始被抢先压制，但也很快用硬质化的尖刺将进击的巨人穿刺、顶到了高空中。

明明已经把整个后颈连同大半上身一起砸碎、却依旧能够发动能力……艾伦分析着，回想起战锤巨人现身的瞬间。

从脚部开始成型么……

思绪瞬间，眼看着浑身雪白的巨人发动能力，制造出与其名号相符的武器［战锤］时，艾伦当机立断，在长柄锤抡下之前破坏了穿刺腹部的尖刺，险险避过呼啸的重击。

就算同样硬质化，怕也是挨不住这一下。

然而刚一落地，脚就被从地面生长出来的小刺穿透。与此同时，旁边的屋顶处传来几声炮响与火光，是马莱在战场上缴获的［反巨人野战炮］。

本来是要作为演讲后的礼炮使用，为了熟悉操作临时进行过相应训练……此刻刚巧赶上了现场使用。

艾伦护住后颈防御炮击，旁边的战锤巨人也再次举起了武器。

“继续装弹！”

话音刚落，却传来一声不适宜的爆炸声。

“什——”

两根雷枪引爆了堆放在旁边的炮弹和一架野战炮，没有弹药的枪炮也不过是一块铁疙瘩和烧火棍。谢伊轻笑，“原来是礼炮啊。真是幸运。”难怪威力比预想中小了不少。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马莱士兵甚至来不及端起枪，让和几个调查兵团士兵就已经赶到，把他们一举解决了。

让看着这个不声不响和艾伦一起失踪了几个月的长官，计划和现状都不允许他们现在多说什么，只匆匆点头，就继续寻找和破坏周边埋伏的马莱武装力量。

谢伊看向战场中心，虽然因为一时被牵制只能硬抗一记重锤、但本体毫发无伤的艾伦借由三笠的配合，用雷枪把战锤巨人的后颈整个炸烂。而那个倒下的白色巨人……虽然在尘土和蒸汽中有些看不真切，但显然还没有像之前战斗结束那样，展现出塌缩消失的迹象。

他想起阿尼把自己封住的硬质化水晶，这种能力显而易见地来自这个［战锤巨人］。

提前在体内硬质化保护？还是说……

落在未倒下的进击巨人的肩上，三笠看着艾伦把自己从巨人血肉中剥离，她目光悲哀，“……艾伦，你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吗？”

“你已经杀害了平民，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艾伦只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移回战锤巨人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说这些吗？三笠，战斗还没结束呢。”

就在倒下的战锤巨人刚有所动作的时候，一支雷枪从侧面刺进泛起白光的手臂，直接将其炸断。

“这怎么可能，”三笠惊讶道，“脖子已经完全炸掉了……”

“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看到掉在地上的未完成的武器雏形，艾伦瞬间反应过来，道：“三笠，你和谢伊一起转移战锤的注意力，她的本体恐怕并不在巨人体内。”

“如果顺利的话，我能吃掉［战锤的巨人］。”

“好。”

虽然一时间没有想通那句‘本体不在巨人体内’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笠还是立刻行动起来。

硬质化制造各种武器的能力的确麻烦，不过对方从未上过战场，以及对立体机动装置不熟悉……而最重要的一点，他面对的是两个经验丰富的阿克曼。

战锤巨人很快就再次被炸碎了后颈，重重倒地。

与此同时，艾伦也已经顺着战锤巨人脚下的白色连接线找到了巨人本体。他再次变成巨人，从地下将那颗硬质化水晶掏出来，并拔断了链接线。

白色巨人正要支起的手臂颓然倒下。

“得手了。”

谢伊落在地上，望向艾伦手中和阿尼那颗一模一样的水晶，眉头微皱。

先前阿尼的水晶就已经让岛内的所有手段都不起作用，而那瓶［颚］的脊髓液也被兵团保管而并没有用来强化艾伦的巨人能力，现下普通的咬合力恐怕只会把他的牙都硌掉……要吃掉战锤巨人，大概得先让艾伦夺取强化咬合力的［颚］才行。

正想到这里，他就看见艾伦身后的居民楼上，一个头部覆盖着面具般硬甲的小型巨人敏捷地扑向对他毫无防备的进击巨人。

然而颚无法咬下进击巨人的后颈。他的咬合肌在张开、失去面具保护的瞬间，就被刚好落在旁边的利威尔狠狠切断，不仅没能咬下，还被反应过来的艾伦后仰夹在身体和居民楼中间，用空着的手薅住了头发防止逃跑。

真是需要什么来什么。

不过既然颚之巨人出现了，那么……

同时利威尔也调转方向，意图直接把他切出来。

颚之巨人持有者，波尔克·贾利亚德从无法咬合的震惊中迅速回过神，用爪子抓断进击巨人的手腕，立刻攀着楼层逃离。

刚刚也是那家伙吗？难道是……阿克曼！

三笠立刻用雷枪阻挡他的逃跑，几个士兵已经围堵住周围的行动陆续。

谢伊的目光飞快扫过周围建筑，那个四足步行型的［车力巨人］应该也在附近——

他目光一凝，已经锁定了对面的屋顶。背着奇怪装置、长脸上也带着铁制面具的车力巨人正趴在上面，枪管从背上的小型［堡垒］上探出，已经瞄准了这边。

“骤降！对面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