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江畔开口赶人,“你回去忙吧,我们先去买药了,回头联系。”
这一出闹完,赵见初彻底累了。被江畔盯着吃了药,两个人扭头去停车场找车。
这会天黑下来,医院的停车场照明不好,他费劲地盯着脚下,走得磕磕巴巴。
江畔在一旁默不作声,非常自然地递出来一只手。
赵见初起先头也不抬就要去牵,手伸出去将将要挨到另一只手时,却忽地变了方向,转而只拉住便服紧窄的袖口。
可谁也没开口讲话,分量十足的安静。
赵见初觉得怪异极了。他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在要牵住手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忽然跑出来作怪,左右上下胡乱地跳,让他感觉就这样去牵江畔的手,是一件十分不应该的事情。但明明以前冬天回家晚了从巷子走,江畔也会这样去牵他一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牵了呢?江畔高中毕业上大学,紧跟着他也读完高中去上大学。见面的机会忽然降到一只手能数过来。冬天的时候过年见一面,两人一起裹着棉衣放鞭炮。
他有时候觉得他的良心可能是跟着眼睛长的。
没有江畔在周围打转的时候,他也不怎么惦记对方。但等到回了雨安,江畔扎在他眼里的时候,他又觉得好像从来没有和对方产生过距离。
他上车就闭着眼假寐,一来真的累极了,二来多少有些心虚。他听见江畔在等红灯时手指习惯性地磋磨方向盘,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脑子里不可控地回想起出门来医院前,半醒时分瞧见的江畔那副不大寻常的样子。他勉力自己别再想下去,但偏偏又有一点刺激在这副想头里,止不住地要去琢磨。
昏昏沉沉间,赵见初听见江畔讲,陈谶汇报了打算结高辉的案子,问他星期一能让徐小娥的家人先把遗体领出来吗。
赵见初反应了一会,才睁开眼睛:“我星期一去给他们办手续。”他顿了顿,又说,“陈谶说最后大概还是会以故意伤害罪起诉,我这回好像做了无用功。”
他拿手背盖住眼,想他这回在科里要落个“事儿妈”的名声——没必要攥在手里的案子,要死死攥住,攥到头来发现和不攥也没什么分别。他以为的那些许不对头,什么纹身什么床,果然就像老杨说的那样,不重要,也不顶事。
老杨问他这是给受害者讨公道吗,这下他也哑了,他讨到了吗?
江畔分出心来看他一眼,正好看见他拿手捂着眼,指缝间露出一双黑黑的瞳仁。
赵见初面上的孩子气,多半来自那双眼睛,黑多白少。乌溜的黑,透亮的白,小时候巴掌大的脸,一双眼睛最分明,长大了那份分明只增不减。
江畔有心讲得很诚恳:“老实说没有法医证据,二组不会从高辉嘴里问出他在事后伪装现场。他伪装现场,无非就是要掩盖自己知道徐小娥濒死的事实。你的证据不能改变罪名,但足以让法官在量刑的时候重判。高辉承认他伪造现场,拿走了徐小娥的手机,客观上已经构成了不作为和有意制造后果。故意伤害罪附有这种情节,从严的法官也能顶格判到无期。我知道你心里很遗憾,不能最终向法庭证明高辉隐晦的动机,但至少从结果上,或许能让他罪有应得。”
赵见初仍然捂着眼,感觉心里无限压抑和沉闷并没有随着几句话完全消解。
他心里觉得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这两个罪名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能证明高辉的杀心,就没有完全揭露他对徐小娥赤/裸的恶意。没有意外,没有失控,只有一个为了阻止妻子离开,甚至不惜以她的死亡为代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