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初一听这种讲法,立刻火就起来了,呸地吐出那块嚼不烂的鸡脆骨,把筷子一撂:“畔哥,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吗?他找你来劝我结婚吗?”
他在人前还不大容易恼火,但对着江畔时就一贯直来直往,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你怎么这样?赵允望讲的话你也听?”
他随后不等江畔说什么,自己又垂下眼:“我不想跟谁结婚,以后也不想。谈恋爱……”他扭头看向一边,露出几分真切的厌烦,“就算谈恋爱,对我来说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夏日的夜还没有褪尽暮色,天边留着一丝恋恋不舍的艳丽。
殡仪馆院子门口那盏路灯,无声息地亮着。今日的晴朗带着雨后的清爽,风从办公室半开的窗户里钻进来,像夜鸟的翅膀扇起气流,有种泥土和虫鸣的味道。
很容易勾起一些回忆。
赵见初仅有的两次朦胧好感,从任何角度,都不能算是会让人在多年后微笑着回忆的愉快记忆。
似乎他总是倒霉地在心动的下一秒,立刻堪破一些丑陋的内里。
刚上高中的时候同年级打篮球很厉害,待人也温文有礼的学霸男生,被赵见初撞见在高一教学楼后面一边抽烟,一边与同伴用下流的词汇议论同班一个发育较早的女同学。
大二实习时认识的同事,有一副非常漂亮的皮囊,赵见初直觉对方的性取向和自己一样,后来却听到他在休息室和人说结了婚再随便玩就没人说什么了。
他似乎总在经历这样的时刻,看见一个又一个光鲜的男人在无人处撕掉自己身上的画皮,露出狰狞的鬼身。
他看着周围的男人,那些凑在一起琢磨同桌女生的校服下面是什么颜色内依的高中男生,那些熄灯后的夜谈会话题永远围绕着校花昨晚跟谁走了的大学室友;他们讨论着女孩的家世笑着说独生女最香有弟弟不行,他们互相传授着经验怎么哄骗女生心甘情愿拿掉保险淘,他们议论着原来在学校里谈的女朋友彩礼要得少,他们飞快地在群聊里接力回复着“十年不亏三年血赚”。
他身处在这样一群人中间只觉得恶心,恶心到近乎绝望。
他像一只潜伏在食肉兽群中间的食草动物,在日积月累中渐渐发现,原来雄性大多都是这样狰狞,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张画皮,皮下藏着吃人的巨口,吃女人,吃一切他们可以吃得到的人。
他心惊之余免不了自我怀疑,他的皮又在哪呢,他又怎么会生来就喜欢另一只画皮?
江畔坐在椅子里,仍旧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好像赵见初的话只是在一些傻孩子的梦语。他微微屈起的手指,慢慢摩梭着椅子扶手,眼睛丁点儿不错地盯着赵见初,一丝不快也没露出来。
赵见初刚才说“你们”,那么显然这个“你们”里还有别的人,还有别的事。
“你爸知道你从小跟我是一伙地,怎么会让我来劝。”他随意地伸个懒腰,笑着坐直,语气温和,“我就是觉得你们宿舍不适合长住,又有门禁,每次你加班回不去,只能在办公室里熬大夜。”
原本这也只是托辞,但他说着说着却觉得自己这番思虑甚是有道理且十分周全,于是顺口提议下去,“住出去的事先不提,以后加班晚了,过来我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