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初脸色有些发白。
他想起老杨当时在争执中用来教育他的话——你不要先入为主,带有色眼镜,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的婚姻里发生了什么——这种理智和公正,当时他无法反驳又无法认同,只能气得咬牙不说话。现在想来,是不是其中已经带着某种隐形的预设,才会显得那么荒唐,而他自己却又恰恰生活在这种预设里?
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就像蝴蝶扇着翅膀从他面前飞过那样,闪过一片倏忽的影子。他隐约捕捉到了一点,但那一点还不够他看清翅膀的花纹,不够戳破那层笼罩着世界的,笼罩着老杨的,笼罩着赵允望以及所有人的迷雾。
从他知道程蝶是为了生他而死的那一刻起,那一层阻挡真相的雾就长久地种在了他的心里。为什么程蝶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生孩子,为什么赵允望任由程蝶去冒这样的风险。他在这一刻似乎隐隐约约地摸到了这团雾的边界,而那个边界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可怕冰冷。
赵见初取下来固定的材料太多,一时半会又做不出来,堆在操作室,很惹出了些埋怨。主任特地过来找他,叫他采样注意效率。
坐在旁边的老杨忽然开口替他解释,还在主任面前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主任走了后,他尴尬地向老杨道谢。
“我知道二组有新证据了。”老杨平淡地说,“是我疏忽了,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临下班的时候,赵见初还在守着做脱水透明,他原本带着口罩,带久了就感觉半张脸都是麻的,耳根也刺痛,忍不住偷偷把口罩摘下来透气。
老杨推门进来:“累了就出去休息会。”
赵见初指指面前的东西,表示这会离不开人,二甲苯里泡多泡少都影响出片。
老杨仔细一看,眉头皱得更深:“用二甲苯你还不带好口罩?这东西闻久了会影响身体,你们现在年轻不知道厉害,等到以后就该后悔了。”
老杨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赵见初听着,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可怜,又不知道这可怜到底该对谁,只好扭过头,默默带上口罩。
原本老杨要留下来给他帮忙,赵见初一反常态不领情,好劝歹劝给人送走了。
李胜南的话像一根针,在他心里细细地戳。我们女人,你们男人——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但是第一次听出来一种怨忿。
他把样本第三次放进恒温箱浸蜡时,手机响了,是黄显光打来微信电话。
黄显光自从加了他的微信,偶尔会发条搞笑段子,提醒赵见初下雨带伞,再就是吐槽医院里来的奇葩病人。倒也谈不上骚扰,但要说赵见初看不出来对方的用意,未免就是装傻了。
赵见初想不明白黄显光是怎么在几句话内就看破他的性取向,只能和对方委婉地表示,自己并没有公开出柜,包括对江畔。
没想到黄显光大咧咧地回复他,没事的江畔不在乎。